知不觉中竟低头打起了盹。突然一阵寒风袭来,李自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接着抬起头面露惊恐之色,大砍刀护在胸前,双目圆睁,满是恐惧,看着四周,久久之后,方才叹口气。
李自成不敢对别人说,他很怕,真的太怕了,他怕的不是那些要他命的晋北军,晋北军厉害又如何,大不了把这条命给他们便是了,他李自成享受了这么多年,就是死了,也够了。
可是还有其他怕的东西,李自成一直不信奉神灵,更不信奉地狱,如果有神灵,他李自成早该死了,不可能活到现在,可就在刚刚,他做了个梦,在梦里,看到许许多多的人,这些人有老有少,大多都是女人,她们衣衫褴褛,脸满是血污,还有的人身体浮肿,就像用热水煮过一般。
最让李自成惊恐的是,有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娃,眨着两个羊角辫,她全身赤裸,覆盖着一层焦黄的疤痕了。
不知怎地,梦中看到这些,竟然有种比死还要怕的感觉,难道他死了以后,要下地狱,还永世不得超生?
李自成怔怔的站在树下,脸一点凉意传来,伸手摸了摸,那张俊美风流的脸露出了一丝苦笑。下雪了,雪花好大,前路漫漫,大雪飘落,是好事,还是坏事?
崇祯八年年末这场雪来的特别大,不管别人喜欢不喜欢,至少钱敏和丁路言是不喜欢的,因为这场雪彻底断绝了他们继续前进的可能。鸡角尖地势凶险,大雪封山时,还让士兵们行进,那是对兄弟们不负责。感受着脸传来的凉意,钱敏拔出佩刀发泄似的看着面前的石块,“娘的,老天爷也着实不长眼睛,偏偏这个时候下雪。”
丁路言却沉静的很,他久在洛阳任职,对伏牛山的情况还是了解一些的,这伏牛山山头林立,地势极为复杂,就算李自成是这里的地头蛇,想要轻易越过伏牛山也不可能的,拍拍钱敏的肩头,宽慰道,“钱将军,莫要着急,这么大的雪,咱们不了山,贼寇也下不了山,你们听说过么,大雪封山,下山更比山难。”
丁路言说的一点都没错,李自成面临的境况比晋北军要难多了,不过好在离着老君山不远,亥时大雪正盛时到达了老君庙,不过山这么多人,仅仅一个老君庙哪里容得下,所以大部分贼兵都在外边挨冻。老君庙里的道士虽然被官文杀的杀赶的赶,但庙中一些建筑还是保留着的,当时杜福冲还曾纳闷过,但后来官文才说怕得罪神灵,没敢破坏庙中建筑。
说起来可笑,可也是官文这点仁慈,留下了老君像,高高在的太老君,手抚拂尘,浓浓的白眉直视前方,曾经对这些神灵看也不看的李自成,竟然跪了下来,还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
杜福冲愣住了,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觉得王头领已经变了,也预示着淮西大军的末日要到了,因为真正的强者从来不会拜神灵的,因为强者只信奉自己,因为他们的霸道凶狠,所以才在乱世之中杀开一条条通天大道。
就像那铁墨,所处困境,换了他人,估计早就死十次八次了,可他忍了下来,在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纨绔、懦夫、蠢材的时候,他离开了暗庄堡北草原,在不可能的情况,硬是杀出一条血路。当年铁墨所饱受的屈辱,多少人能懂?但那个人一定没有拜过神。可闯王呢,如今手中依旧有四万兄弟,顺阳、淅川还在,邓州也未必会丢,他却开始失了信心。
老君庙里寒风肆虐,雪花飞舞,一个个贼兵蜷缩着身子,就像待死的乞丐,黑夜之中,山林如一张巨口,散发着一股股苍凉之意。
宣和四年这场大雪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待到腊月初九,可见整个伏牛山白雪皑皑,犹如北国冰原,茂密的松林裹了银装,山间大雪,踩去没过膝盖。巳时,铁墨打马赶到伏牛山下,裹着厚厚的披风,仰望伏牛山,顿时长叹一口气,有时候真的得感慨一下大自然的伟大,在这一场天降大雪之下,就是有几万大军又如何。
人类一直妄图征服天地,可谁想过,天地一直将人类当做玩偶。
从鸡角尖伏牛山已经几无可能,裹着厚厚的披风,呼口气,白雾缭绕,面前是一张行军地图,乃是丁路言用四年时间勾画的伏牛山详细地貌,“督师,鸡角尖地势凶险,本来就极为难行,如今大雪覆盖,从此地山恐怕会平添许多无谓伤亡。从这鸡角尖过伏牛山,最好就是向西进入老君山地界,再行向南,末将以为此刻贼兵很可能就驻扎在老君山,所以,我军可从太平镇进入老君山之南。等贼兵撤出时,突然杀出,定能杀贼寇一个措手不及。”
“嗯,从太平镇老君山,凶险如何?”
“只要小心,应该无事!”丁路言对山林作战也没有太多研究,更何况还下了这么大雪。
铁墨寻思了下,对黑云龙道,“云龙大哥,拉你的人马替下钱将军和丁总兵的人,你的目标就是最大限度的杀贼兵,无需纠缠。”
“好的!”黑云龙领命而去,钱敏还好,丁路言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本来追击贼寇的任务就是他和钱敏的,现在却分给黑云龙,督师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