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散后,太子血统之事瞬间散入大街小巷,引起朝野哗然,到天黑之前,就连邻近的县城都得到了消息。
然而,次日早朝,大殿上再起波澜。
太常少卿袁宴上奏——
“皇次子林承之,孕则南北连灾,育则太后薨逝,恐祸伤国运,或刑克尊长,当延请得道高士,为皇次子批命!”
林时生瞬间掰断了龙椅的扶手,龙颜震怒:“竟敢拿巧合之事毁谤皇子!袁宴,你好大的胆子!”
袁宴唇角微勾,朝着林时生深深一拜,语气深缓道:“陛下息怒,事关国运社稷,岂容儿女私情——”
这是昨天裴练刚说过的话,他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同样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
昨日被攻击的是太子,今天被攻击的是皇次子,虽然早有预感两位皇子会有针锋相对的一天,可这一天未免来得太快,大多数朝臣都还没做好准备。
然而,昨天裴练上奏时,有韦玄承帮着说话,今天袁宴站出列,也不可能让他一个人。
甘伯符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谢宣曙。
如果是以前,谢宣曙肯定会站出来和袁宴同一阵线,可自从袁氏摆明了站林嘉若后,谢氏就中立了,于南北两派相争时,常常处于中立。
此刻,谢宣曙垂眸而立,没有任何要出列的感觉。
这个时候站出来,就是彻底地表明立场了,如同袁宴一样,在天子眼中,彻底被划为太子派系。
甘伯符犹豫了一下,正要站出来说话,却有一人先他一步出了声。
“袁少卿以为,何方高士,可为皇次子批命?”
温润清雅的声音响起,很多人都没能回过神来,就连林时生也只是猛然转向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袁宴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朝林致之拱手一拜,道:“存世高人,当属前梁国师全道人!”
“轰——”
林时生一掌拍在龙椅扶手之上,刚才还只是断了一角,如今右边扶手已经全部断裂。
“简直荒谬!”
“天灾人祸,生老病死!与稚子何干!危言耸听!荒谬无耻!袁宴可恶!可恶之极!”
林嘉若冷眼看着,忍不住嗤笑出声:“昨天裴练意图将愿之拉下太子之位,也不见父亲说他可恶,今天袁宴不过诋毁了承之几句,父亲就觉得可恶了?”
话音未落,紫宸殿御案之上的一摞奏折朝她扑头盖脸砸了过来。
“林嘉若!承之是你的弟弟!”林时生勃然大怒。
脸上被一本奏折的尖角擦过,火辣辣的疼,林嘉若面不改色地看着他,淡淡笑道:“我当然知道承之是我的弟弟,袁宴那边,我会劝他适可而止的;只是不知,父亲还记不记得愿之是你的长子?”
林时生冷笑道:“怎么适可而止?现在还能适可而止?”
和裴练一样,袁宴利用的也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以及愈堵愈凶的舆论。
太子有戎人血统,百姓憎之;皇次子灾祸南北,百姓又何尝不厌之?
林嘉若笑了笑,道:“父亲想保承之清白,请全道人批命即可;不知父亲打算如何还愿之清白呢?”
林时生怒极反笑:“全道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卢全是林致之的师兄?你们倒是亲兄妹互相扶持,合伙下了套等我钻呢!”
林嘉若仍旧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已经问了两次愿之,他一次都没有回答。
她眼里透出的嘲讽越发激怒了林时生,他忍不住冷笑道:“跟袁宴混久了,倒是什么龌龊的手段都学到了——”
“父亲说笑了!”林嘉若高声打断了他的话,瞬间拔高的声音有些失控的尖锐,她握紧拳头缓了缓气息,才将声音调整回来,“我不跟袁宴混在一起,难道还跟裴纪混在一起吗?”
她轻笑一声,歪着头看他,姿态娇俏,眸光却冷凝如冰。
“爹爹想要我和裴纪怎么亲近?虽然裴七只是个妾,裴纪也算不得正经亲戚,但毕竟是承之的舅舅,我也不能招他做驸马呀!”
他的脸色和目光瞬间变得可怕至极,仿佛下一刻就会冲过来掐死她。
林嘉若又笑了笑,突然觉得,若是真的被他掐死,也就解脱了。
然而他只是盯着她看了许久,许久之后,掀了掀嘴唇,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林嘉若垂下目光,端端正正地向他行了个礼,转过身,踩着散落满地的奏折向外走去。
散朝后,林时生只召了她一人说话,此时她要出去,只有亲自拉开殿门。
出了这个门,需要面对的,还有很多。
殿门打开,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候在阶下的林致之。
他看到她,眼神变了变,快步走了上来,抬手扶着她的下巴,微微一侧,耳下至下颌,一道鲜红的印记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