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和韩师兄谈过了——”
林致之扶着她在软榻上仰面躺下,接过小满递来的热帕子敷在她微肿的眼上,心中疼惜不已。
昨天她失控地质问了林时生,纵然惹了林时生大怒而去,她自己也不会好受到哪里去,看样子,也不知夜里哭了几回。
林嘉若“嗯”了一声,安静地躺着。
林致之轻叹一声,道:“韩师兄辞官之意甚决,便是我也劝不动。”
林嘉若沉默片刻,问道:“他为什么要辞官?”
林致之却比她沉默了更久。
她仿佛听到衣料摩擦的声音,随后,诸多脚步声轻盈远去,他的声音才低低地在耳边响起。
“阿若,持尘的生父,是韩文黎!”
林嘉若猝然起身,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掉下的帕子,起身走到水盆边上,放进热水中重新浸热。
“那天在大殿上,持尘的身世揭晓后,他便知道了持尘是他的儿子,他自觉有愧于荣安公主,更愧对持尘,余生想要有所弥补——”
“那也不用辞官啊?”林嘉若急声问道。
林致之将热帕子拧得半干,回到榻前,重新扶她躺下,敷上,然后叹道:“韩师兄知道,他和持尘的关系若是被人查到,难免会被政敌揪住不放,到时候,恐怕会连累愿之,所以干脆主动辞去——”
他顿了顿,握住她的手,柔声道:“阿若,韩师兄也是这么对陛下说的,陛下明白他去意已决,这才应了他辞官的请求……”
她的手猛然一颤,而后僵硬了片刻,倏然起身,顾不上落下的帕子,推开他冲了出去。
她一路跑到紫宸殿门口,杜知恩朝她迎了上来,也被她一把推开,直接闯了进去,而后,蓦然停住。
她像是不小心闯进了别人的家里。
四个月的小皇子正趴在御案之上,努力抬着头,伸出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去够父亲手上的毛笔。
他的父亲笑容可掬地拿着一支笔,时不时地用柔软的笔毫轻刷着孩子的小手,口中温柔慈爱地诱哄着:“来!宝宝来!抓住这个!”
年轻貌美的母亲则站立在一旁,含笑望着父子俩亲昵嬉戏。
原本是那样美好的一幕,却因她的闯入突然停止。
一家三口先后朝她看了过来,裴瑾瑜还能维持着端庄得体的浅笑,林时生却瞬间沉下了脸,也只有不谙世事的小皇子趁着父亲不注意,终于抓住了毛笔,发出可爱的笑声。
“……贵妃娘娘和小皇子在里面……”追到门口的杜知恩小声地说完了在外面来不及说完的话。
裴瑾瑜朝她点了点头,温和地唤了一声“公主殿下”。
林嘉若顿时觉得自己狼狈极了,低下头,退了两步,正要夺门而逃。
“站住!”林时生喊道。
林嘉若猝然止步,慢吞吞地回转过来,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想教人看见她脸上的难堪。
林时生的目光始终落在她头顶上,却迟迟没有开口。
倒是裴瑾瑜先出了声:“陛下,承之差不多要饿了,我先带他回去吧?”
林时生“嗯”了一声,温声道:“中午回来陪你用膳。”
裴瑾瑜柔声道:“陛下好好陪陪公主吧,有什么误会好好说,亲生父女莫要生了嫌隙……”
林时生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亲自将她送到了门口,又站在门口目送了许久,才缓缓踱到她面前,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什么事这么急?鞋都没穿。”
林嘉若微微一怔,看了看脚上素白的绫袜,局促地缩了一缩,怯怯地唤了一声“爹爹”。
林时生没有应声,只是站在她面前,淡淡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林嘉若紧张地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干涩:“爹爹……我错了……”
林时生依旧沉默着。
她突然眼眶发热,有种想哭的冲动。
那天她看到韩文黎脱去官服从紫宸殿出来,第一反应便是他默许了裴氏对韩文黎动手;正如他得知她和大哥哥在一起,便会想到太子结党一样。
原来她没有资格怪他的猜忌,因为不知不觉中,她也在猜忌和防备着他。
她低着头,眼睛所能看到的,是她穿着袜子的一双脚,纤细而娇小,往前寻近一些,是一双皂靴,华贵而沉稳。
从小到大,无数次和他并肩而行,或相对而立,她的脚慢慢地长大了,他的靴子越来越精致贵重,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她越看越觉得心里难过得厉害,忍不住朝着那双皂靴迈出了一小步。
就在她迈出一小步的同时,对面的人也动了,同样,朝着她迈出了一小步,素袜皂靴,足尖相抵。
他轻声一叹,掌心落在她的发顶。
林嘉若鼻子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