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四姓,袁、谢居东城,韦、裴居西城,府深院古。
袁宴是越国公袁况的嫡幼子,上面有两位兄长,一位姐姐,于族中排行十一,却是袁况默认的袁氏家主继任者。
他居住的庭院一派随意,没有什么清风明月,也没有什么锦绣珠玉,只是随意之中透着一股信手拈来的富贵,显示着袁氏的底蕴。
袁宴坐在院子里,身旁摆了一只紫檀木的长匣,里面铺着厚厚的锦缎,但是东西已经被他拿出来了,正对着冬日难得的阳光细细擦拭着。
今日早朝,他被皇帝陛下怒斥了“滚出去”之后,就施施然地回了家,没有去太常寺应卯。
这只是个开始,等皇帝陛下发完这顿火,真正的报复才会滚滚而来。
看到手中的物件被擦得油光水亮,他满意地笑了笑,眼中露出温柔眷恋之色。
这时,家仆脚步悄然入内,从容施礼,道:“秦国公主来了!”
他脸色一变,迅速将手中物件塞入木匣,用力合上盖子:“快请!”
林嘉若一见他便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袁宴微微一怔,随即看到了她藏在斗篷下的小脸,面色发青,眼眶发红,只是看一眼,都能叫人从骨髓里生出疼痛来。
“陛下责怪你了?”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林时生从前有多疼爱这个女儿,他全都看在了眼里,没想到裴氏皇子一出生,对太子的威胁还没显露出来,却先伤到了她。
妄图后位?休想!
她苍白的双唇微微颤抖:“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袁宴笑了笑,轻声道:“不必担心,我敢这么做,自然算过后果,袁氏早已在我手中,不会受此影响,至于圣眷和名望,本不在我眼中——”他从未想过做一个流芳百世的名臣。
“只是——”他目光微闪,看着她时仿佛有些愧疚,“如此一来,只怕要辜负殿下的栽培了,经此一事,恐遭罢黜,长安府的人选,殿下要重新斟酌了……”
林嘉若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些话,令她意外而一时无法接受,沉默了许久,才不敢置信地问道:“袁宴,你这样对一名女子,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
袁宴脸色瞬变,沉沉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轻笑一声,犹如檐上积雪不堪重负坠落尘泥。
他蓦然背过身,走回他原来坐着的地方,左手无意识地抚上桌上的紫檀木匣,指腹摩挲着木匣盖子上凹凸不平的花纹,缓缓开口:“殿下大概又忘了吧?我袁宴,可不懂什么妇人之仁!”
“这不是妇人之仁!”林嘉若被他的语气激怒了,大步上前,“你不觉得、你不觉得这样实在是——裴瑾瑜纵然产生了威胁,可这样、这样——”
裴瑾瑜的遭遇,就算早些年她还不懂事的时候都觉得可怕,尤其今年遇到过徐长寿之后,更是想都不敢想。
袁宴拿这件事做法攻击裴瑾瑜,就是她听了都觉得愤怒。
“你一个七尺男儿,这样对付一名女子,不觉得羞耻吗!”她愤怒得脱口而出。
“轰——”
他猛然转身,广袖拂落了桌上的木匣。
他大步欺身到她面前,往日桃花潋滟的眸子阴云密布,一字一字从紧咬的牙根里挤出来:“林嘉若,你有没有良心!”
袁宴从来都是雍容有度,待她也是进退知礼,突如其来的发作让林嘉若心中猛然一惊,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
袁宴站在原地看着她的动作,冷冷地勾了勾唇角:“我不择手段,我卑鄙无耻——林嘉若,我这都是为了谁?”
林嘉若面色紧绷:“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和太子,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朝堂斗争谁也不见得多干净,但不择手段也要有个限度——”
“我又不是君子——”他似笑非笑地打断她,“我只知道,裴瑾瑜绝不能登上后位!”
“昨日,父皇本已决意不再立后!”一股悲愤涌上心头,林嘉若忍不住低声怒吼。
袁宴微微一怔,随即冷笑道:“他又不是第一次决意不立后,断其后路,才能高枕无忧!”
“你断的是谁的后路!”林嘉若怒视着他,“他本来已经为了我决意让步,你这样做——”
“我这样做让你失宠御前了吗?”他满目嘲讽,“要我教你如何重获盛宠?”
林嘉若面色雪白地退了一步。
他趁胜追击般进了一步,唇角微勾,柔声道:“像这样可不行,姑娘家要柔软一些,把眼泪落下来,才能叫人心疼——”他抬起手要去触碰她倔强含泪的眼睛,被她狠狠拍下之后,轻声一笑,“快点回宫吧,去你父亲面前,学学林嘉薇,多掉几滴眼泪,服个软,装个病,自然有人怜惜——”
“不要说了!”她低声喝止。
袁宴果然没有再说,他沉默了片刻,抬手向她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