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殿和掌珠殿都是比着皇后的规制重新修建过的。
太子年幼,尚未出宫开府,因此承乾殿大门常开,供太子属臣出入,如韩文黎、百里殊、甘明珏等朝中重臣、新贵都是承乾殿的常客,热闹的程度甚至超过了紫宸殿。
但如今,殿门紧闭,内外静寂无声。
林嘉若抬头望了一眼,拾阶而上,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时,殿门缓缓打开。
绕过门口的屏风,一眼就看到了林愿之。
小小的少年端端正正地跪坐在书案前,一袭玄色的常服越发显得骨骼纤细,我见犹怜。
案上铺着一张写到一半的宣纸,笔似乎刚刚搁下,见到林嘉若的一刹那,他眼睛一亮,迅速站起身来。
“姐姐!”小少年喜出望外地朝她跑来。
林嘉若快走了两步,张开双臂将他拥入怀里。
林愿之却一脸别扭地推拒着她:“姐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林嘉若狠狠地按住他的脑袋,道:“不是小孩子了你还把自己弄成这样?你是太子,你身边那么多能人,是要多蠢才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危险!”
林愿之停止了挣扎,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抬起手,环住她的腰,把脸埋进她的怀里,轻声道:“姐姐,你回来了……”
他一贯少年老成,这一声的脆弱无助瞬间击中了林嘉若的软肋。
搂着他稚嫩的肩膀,林嘉若心疼得想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甘明珏让人送回来的消息,只说因为愿之的缘故,导致裴瑾瑜摔了一跤,几乎没能保住孩子。
而爹爹又说,愿之亲口承认了是自己所为。
“就是那样……”林愿之支支吾吾地说,“碰巧遇上了裴妃,话说得不太愉快,我就推了她一下……”
林嘉若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愿之早慧,很少做出孩子气的行为,做了太子之后,更加要求自己像个大人,何况韩文黎对他寄予厚望,恨不能将他教成古往今来第一君子。
“你被禁之后,都有谁来看过你?”林嘉若突然换了话题。
林愿之愣了愣,回忆道:“大姐、三姐和三哥都来过,二伯母也来过,还有韩傅、甘明珏——”
“小山先生和谢少傅来过吗?”林嘉若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林愿之摇了摇头,道:“父皇既然下旨要我闭门思过,总不能一直有人来吧?”
林嘉若冷笑一声,道:“爹爹要你闭门思过,可有说不许人探望?韩文黎和甘明珏能来,为什么百里殊和谢宣曙不能?”
林愿之终于露出了不安的神色:“先生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做出这样的事,让他失望了吗?韩傅也骂了我——”
“他失望的不是这个!”林嘉若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韩文黎是君子之心,是他相信了你的说辞,恨你修身不正,才要来骂你!”
“可百里殊教你的是什么?他胸中尽是帝王权谋之术!”
“你是他一手教出来的,他会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他失望的是你竟然陷自己于险地!”
大哥哥为他安排了那么多天子亲信和名士为属臣,朝中所有的江南系臣子都是他的后盾,又有袁氏暗中护航,只要不是谋逆,犯了任何错都能给他圆回来。
可是,他亲口认了罪,再厉害的人也无能为力。
“朝中有几个人会相信你真的推了裴瑾瑜?他们只知道你承认了,你自己堵死了自己的后路,就是爹爹也帮不了你!那些观望的朝臣,至少有一半,因为你这一认而退缩!谢宣曙为什么不来看你?因为谢氏犹豫了!他们不想扶持一个随时会把自己推出去替别人挡灾的储君!”
林愿之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他目光惶恐地看着林嘉若,嘴唇动了动,却只是喃喃地喊了一声“姐姐”。
看他这样子,林嘉若又觉得心疼,语气缓了缓,问道:“你告诉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愿之盯着她看了许久,眼中惶恐渐渐沉下,他轻轻摇了摇头。
林嘉若一颗心直直下坠,然而再怎么看他,眼里面上都是一片坚定。
“爹爹给你的责罚只是给别人看的,日后,你还是大周太子——”林嘉若缓缓道,“但是你知不知道,你会失去什么?”
他面上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又坚定地攥紧了手心,道:“姐姐,我知道,先生会对我失望,谢氏会袖手旁观,但是我还年轻,我还有很多机会去争取朝臣的认同,去培养自己的势力,我承担得起!”
林嘉若心中一酸,忍不住问道:“愿之,告诉姐姐,你究竟在维护谁?”
林愿之垂下眼眸,沉默片刻,道:“姐姐,你别问了……”
“好!我不问,我自己去查!”林嘉若拂袖欲去。
“姐姐!”林愿之慌忙拉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