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明琮用力地喘着气,双目泛着嗜血的红光,单手稳稳地抓着长矛,矛尖直指卫起。
他身周围着一圈他的亲兵,背对着他,面向着卫起的亲兵。
再往外一圈是卫起的亲兵,足足数十人。
卫起的三个儿子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面色惊惧。
“甘明琮!你疯了吗?竟敢对亲长无礼!”卫起的嫡长子卫长洪面色发白地吼道。
甘明琮的目光和长矛都狠狠地盯着卫起,没有吭声。
他不是来讲道理的,那个他不擅长。
可是他也拿卫起没办法,纵然他的长矛让卫起吃了点苦头,可是矛尖指着他的咽喉之后,他不可能真的刺下去。
至此,他骑虎难下,进退两难,心中的酸涩冲得他眼眶发烫,恨得不能自已。
卫起也知道他的处境,纵然全身狼狈,脸色却依旧镇定,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忍着痛挺直了身子,负手背后,摆出长辈的姿态,沉声训道:“明琮,这里是你外祖家,你看看你在做什么?卫家教养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样回报的?是谁教唆得你这样目无尊长!”
甘明琮纹丝不动。
训斥完了,卫起又稍稍软了语气,带上了一丝劝解:“你年纪还轻,容易被外人所惑,只要你诚心认错,舅舅也不会怪你,我们才是一家人!”
甘明琮突然冷笑数声,干涩地说:“我的舅舅,早就不在了!”
卫起脸色大变,怒喝道:“给我拿下这个行刺亲长的畜生!”
“住手!”少女清越的声音焦急传来,甘明琮目光一动,卫起趁机暴退,他身后的三个儿子急忙持刀迎上,挡在他面前。
甘明琮却突然收了长矛,冷冷地扫过卫氏三子,神色微微冷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他左右各多了一个人。
林嘉若关切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见他没有受伤,才送了一口气,转身面向卫氏三子的刀锋,怒喝道:“卫起,你好大的胆子!”
卫起低声喝退了三个儿子,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道:“公主殿下与郡王殿下突然驾临,末将有失远迎,请两位殿下恕罪!”
林嘉若冷笑一声,道:“本宫可当不起你的远迎!朝廷御封的雁门郡公,你一声令下就拿了,圣旨擢升的代州都尉,你说都不说就废了,叫你一迎,本宫还不知道要被迎到哪里去呢!”
卫起的头又低了一些,口中道:“末将不敢!”
林嘉若见他虽然做着姿态,语气却只是寻常,看不出有任何不敢的样子,不禁心头火气,又一声冷笑,声音也扬了起来:“你有什么不敢的?卫氏十五万兵权在手,朝廷命官在你眼里也不过蝼蚁,本宫如今身在苏州,心里也是怕得很呢!”
她这么一说,卫起反而抬起了头,朝林致之看了一眼,嘴角微微一扬,道:“殿下年幼,这些事,是不懂的!”
话音刚落,他面前落了件东西。
落地铿锵,是块金灿灿的牌子,上面刻着“如朕亲临”四字。
少女语声清冷道:“本宫懂不懂,自有家中亲长操心,卫将军若非要指点本宫,就请指教一下,这块牌子,在你们卫家,还管用吗?”
“自然是管用的!”
这话却不是卫起说的。
“哐当”一声,身边的甘明琮已经丢了手中兵器,向前迈了一步,单膝跪地,生硬地喊了一声“外祖父”。
卫起及卫家三子也纷纷恭敬行礼,四周亲兵,无不垂手低头,肃立无声。
周围的人矮了下去,林嘉若正好能看清这名老者。
她不是第一次见到卫老将军,年幼的时候在京城见过几次,当时卫牧新丧,这位老将军形容沉郁,身上又杀伐之气太重,林嘉若只看了一眼,就吓得想躲到爹爹身后去,也只有甘明琮无所顾忌地亲近他。
如今再见,他似乎又老了一些,嘴角下垂,眉目森严,仍旧不是好相与的模样。
但是林嘉若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女孩了。
她站在原地,微微抬着下巴,面色冷傲地看着卫老将军背着手,缓缓踱步过来。
卫起父子躬身退到一边,将卫老将军让到了林嘉若面前。
那双深沉的眼睛在她脸上定了片刻,卫老将军弯下腰,亲手把御赐金牌捡了起来,躬下腰,双手将金牌递向林嘉若:“臣,参见秦国公主殿下!参见晋陵郡王殿下!”
林嘉若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缓缓道:“多年不见,老将军风采如故,本宫也甚是欣慰,总算卫家还有个懂事的人!”说着,看了净植一眼。
净植低头上前,接过了御赐金牌。
卫老将军侧身相请:“两位殿下请入内歇息,待微臣为殿下设宴接风!”
“不必!”林嘉若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本宫是为卫长淮而来,此时,此地,本宫要审代州都尉卫长淮遇害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