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出大门时,雨似乎小了一点,将门口挂着的灯笼晕出朦胧的光圈,照得门口一块迷蒙微亮。
一人撑伞立于正前,迎着这片迷蒙,天地间一片湿冷,惟有他一身橘色袍子干燥温暖。
“你怎么在这儿?”林嘉若惊讶地问,满腔悲凉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冲淡了一些。
袁宴唉声叹气道:“我也不想啊,可你爹那么勇猛,我要是带了他姑娘出来,却没有送回去,他还不拿大刀砍死我?”
林嘉若弯了弯唇角,道:“我来我母亲家里,就是留宿也不一定的,你莫非还打算等一整夜?”
袁宴看着她,眸光微黯。
事实上,她非但没有留宿,还在三更天冒着雨出了门,甚至连身上的湿衣裳都没换。
小小姑娘,穿着皱巴巴的衣裳站在雨夜中,强颜微笑、强作镇定地和他说着话。
便是他一个不相干的人,都觉得心疼,屋里头她的亲生母亲呢?是死了吗?
忍下心头的愤怒,袁宴冲她笑了笑,道:“我哪有那么笨,不过随便等一会儿,正准备走呢,你就出来了。”
往她身上看了看,啧啧道:“我好好的一件斗篷,被你糟蹋成这样,还不脱了还我?”
林嘉若不好意思地低头脱下斗篷。
斗篷刚脱下,身上便多了一件袍子,温暖而干燥。
不知何时,袁宴已经走到了她身边,夺回自己的斗篷,将伞移到她头上,道:“走吧,送你回家!”
林嘉若低低地“嗯”了一声,却转了身。
一名丫鬟正从里头跑出来,焦急地说:“姑娘,您可不能这样回去,娘子醒来会骂死我们的!”
林嘉若摇摇头,淡淡道:“我怕父亲今晚会回来,要是见不到我,怕是要着急,回头母亲醒了,你便照实同她说,她会明白的。”
丫鬟显得非常无奈:“那你也换件干净衣裳,让百灵送你回去才是!”
林嘉若仍是摇头,看了袁宴一眼,道:“不必了,你跟母亲说,是袁宴送我回去的,叫她不必担心。”
说完,便不再理会那丫鬟,向袁宴点了点头,一起走入雨中。
袁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仆人,扭头对林嘉若笑道:“我还当你被母亲赶出家门了呢!”
林嘉若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我娘对我好着呢!”
提起徐窈宁,她神色又黯了下来。
难怪娘一直不肯告诉她,这样的事,不仅匪夷所思,更令人压抑折磨,甚至窒息。
或许是回忆太过痛苦,讲到前世她的身故时,徐窈宁便晕了过去。
一片混乱中,她不自觉地走了出来。
这一晚,她看到了太多,听到了太多,需要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想一想。
“那你怎么哭了?”
林嘉若偷偷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淡淡地望着前方,唇边噙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仿佛刚刚那句话只是不经意一说。
既然他假装不经意,林嘉若也就假装没听见了。
袁宴一直将她送到家门口,收回了自己的外袍,才转身离去。
“袁宴!”她突然喊了一声。
他回头,眉梢微扬。
林嘉若欲言又止数回,终于怯怯地问道:“靖南军……我大哥……还活着吗?”
这一路,她默默整理思绪。
想起方才徐窈宁说过,午门请废太子、太子带兵逼宫,有她的推动,更有袁宴的主导。
从当初沈卿言之死,到如今的废太子,袁宴所谋,似乎从未落空。
他仿佛,很厉害。
那么他知道大哥哥的消息吗?
林嘉若满心期待地看着他。
袁宴仿佛叹了一声,终究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少女晶亮的目光再次黯淡了下去。
“我和你父亲都属于关中禁军一系,我不知道的事,他也不会知道的,或者说,靖南军的消息,关中军毫不知情!”
林嘉若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这番话,说得很是意味深长。
但袁宴并没有再为她细说,而是又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转身离开。
袁宴的话和眼神,林嘉若琢磨了许久,直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去。
这一睡去,林嘉若做了许多梦,关于那一场厮杀,关于那个前世,关于生死不知的大哥哥。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床前,却坐着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爹?娘?”林嘉若惊讶地唤道,这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喉咙嘶哑得厉害。
喝了一口热茶,才重新开口:“我病了吗?”
徐窈宁红着眼圈,面容憔悴地点头,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道:“你睡了一天一夜了,烧得满口胡话,可把娘吓坏了,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