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还是他自己的私心,让思路局限了。
虽然他提出海外开店,可在他心里,一直只把这件事当成是自己出国的一个借口。
他还是像自耕农一样,就考虑眼前这一亩三分地了。
其实杜阳本身是个进取心很强的人才,经营上也有单打独斗的能力,把这小子放出去攻城略地岂不是好?
怎么就不能真的让坛宫分店四面开花呢?
所以他也就有了一个更好的选择,不用牺牲杜阳这样的人才,也能解决眼前的问题。
只是他还必须得做通杜阳的思想工作,让他心甘情愿接受这样一个选择才行。
7月4日这一天,既是皮尔卡顿公司官方对外宣布出国模特名单的日子,也是杜阳的休息日。
就为了摆了一桌酒席和杜阳好好聊聊,宁卫民把公司那边的招待宴会都推了,可见他内心里的重视程度。
然而考虑大家都是干餐饮的,谁也不是没吃过好的。
为了不让杜阳有压迫感,这顿饭局,宁卫民安排的酒菜其实并不靡费。
和头几天他请张嫱和她妈妈那顿只讲究奢华的辞行宴完全是两回事。
并不是什么贵就上什么,反倒是相当朴素实惠的风格。
凉菜是江米藕、拌海蜇,热菜是荷叶肉、烧羊肉、冬瓜盅、菊花烩鸡丝。
外加虾仁炒面当点心,一人一碗杏仁豆腐。
酒喝温热过,放了话梅的即墨老酒。
也不是什么老寿星和二龙戏珠的精装酒,就是最普通的玻璃瓶大路货。
看起来,就像普通的好友相聚,一起吃点比家常菜好些的馆子菜打打牙祭似的。
应该说,宁卫民的煞费苦心也没白费。
对这顿饭的意思,杜阳领悟得也确实很充分。
鉴于彼此之间的身份高低有极大的差距,他从没有想过宁卫民会请自己吃饭。
受邀之后第一个感觉就是受宠若惊。
何况来了才发现,今天当班的张士慧居然也被宁卫民叫来,一起陪吃这顿饭。
他都更清楚这顿饭的非比寻常了。
今天的重点根本不在于吃饭,而是在于要饭局里要谈的事儿。
于是正襟危坐的杜阳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确是一直在翻腾。
忍不住冥思苦想地猜测要谈什么大事,不知是福是祸。
偏偏宁卫民又喜欢兜圈子,他才不会直奔主题,而是要从鸡零狗碎谈。
这样的谈话方式,既可以显得他不是那么功利,也显得他游刃有余的自信。
好像无论谈得如何,任何结果都在他的把握之中。
这么一来,杜阳就更是感受到了心急如焚,如坐针毡的煎熬。
“咱们饭庄就是经营宫廷菜的,干这么长时间了,我想无论满蒙烧烤,山珍海味,还是满族传统风味食品,又或是江南传过来菜式,你们应该都知道不少了。可清朝的宫廷宴席一共四种之多,分为满席、汉席、奠延、诵经贡品宴。咱们卖的是这种席面别看各族大菜俱全,也只能叫汉席,排在首位的宫廷满席是什么样的,你们知道吗?”
杜阳和张士慧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谁都不碰桌上的银快子,而是做出洗耳恭听,极感兴趣的样子。
宁卫民则把从“张大勺”处得来的知识肆意卖弄。
“真正的满席是面食。从古至今,世界上没有那个国家是用海量面食当做国宴的。除了清帝国。总共六个等级的满席,全部以面食为主,赴宴的人会得到一个饽饽桌,那是一张大红油漆的矮桌,上面纵横陈列摆着各种面食。一层叠一层,成为一座糕点山。糕点还摞的特别瓷实。要是从底下抽出一块吃,就可能导致整个糕点山倾倒”
宁卫民停顿了一下,尽管他已经把西服脱掉了,但屋里二十七八度的高温还是让他不住流汗。
他忍不住丰富张士慧去把屋里的吊扇打开了,自己用手边的湿毛巾擦了把脸。
当放下毛巾,看到杜阳还是一副翘首以待的样子,重新入座的张士慧是饶有兴趣。
他这才接着往下说。
“满人嗜面,不常嗜米,种类极繁,有炸的,蒸的,炒的,烤的,或制以蜜糖,或制以椒盐,或做龙凤形,或作花卉形。但即便如此多样的满式饽饽,也不能涵盖饽饽桌的所有内容。实际上,饽饽桌上除了满式饽饽,还是蒙古面食、回族面食、鲜族面食和汉族面食。随着满足定鼎中原,被定为国宴的饽饽桌也进行了民族融合。全国各地民族最有特色、最精美的面食都被集中在一张桌上。这时,即便是同一种糕点也不再纯粹了。一个小小的奶卷,本来是蒙古点心。但在清朝国宴的餐桌上,奶皮来自蒙古,馅心却是来自长芦的蜜渍荸荠。而当时被称为点心的东西,现在看,差不多都是主食范畴。咱们饭庄就专门对此做了比较好的复原,菜单上把蒸饼、烫面角、包子、面条,都归类在了点心里,和饽饽明显区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