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颜三卫,这次是来朝贡的,按理说应该由鸿胪寺接待。
但朵颜三卫又非藩国,乃大明所置异族卫所,地位跟哈密等关西七卫差不多,似乎又应该交给兵部受理。
于是,他们被带到了礼部,直接跟礼部左侍郎王渊打交道。
使团首领名叫伯革,乃朵颜都督花当的次子。其长子把儿孙,已被踩死在山谷中,尸体被当成普通蒙古首领统计。
“朵颜卫朝贡使者伯革,拜见王侍郎!”
伯革带领使团跪下,拜了三拜,便抬头打量王渊。可让他非常失望,灭掉吐鲁番国、阵斩达延汗的王侍郎,居然不是膀大腰圆的硬汉子,反而是一个看似有些文弱的书生。
王渊没有让他们站起来,笑问道:“元旦已过,尔等朝贡,何来迟也?”
等翻译之后,伯革回答说:“风雪阻道,因此延期。”
王渊又问:“尔等可知达延汗已死?”
伯革回答:“有所耳闻。”
王渊说道:“我杀的。”
伯革连忙奉承:“下官远在草原,也听说过王侍郎威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王渊这才说:“都起来吧。”
“谢王侍郎。”伯革带人站起,却没有座位。
没等这些人站稳,王渊突然翻脸,厉声道:“朵颜三卫,阴晴反复。百年来,降而复叛,叛而复降。如今更是甘为鞑靼爪牙,多番袭扰大明边境。现在达延汗已死,朵颜三卫可有什么表示?”
伯革刚站起来,就噗通一声跪下,整个使节团跟着下跪。伯革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王侍郎容禀,朵颜三卫从未与鞑靼勾结,而且还经常遭受鞑靼欺凌。下官的祖父,就是被鞑靼杀死的啊!”
“嗙!”
王渊猛拍桌子道:“还敢提你的祖父!当初鞑靼攻入大宁城,连你祖父在内,朵颜三卫死伤无数,被掠人畜数以万计。你们把朝廷赐予的大宁城都丢了,眼见整个部族都要饿死,是谁给朵颜三卫发粮食救命?是我大明!那些粮食,都是我大明百姓辛苦耕种,你们填饱了肚子竟又叛乱!”
伯革面色惨白,辩解说:“是大明总兵李杲、边将张玉,诱杀朵颜卫互市易马之部众三百余,主动挑起的边地纷争。”
王渊质问道:“那你敢不敢说,在李杲、张玉诱杀朵颜部众之前,朵颜部没有侵犯过大明边境?”
伯革给出个扯淡借口道:“那些袭扰大明边境的恶贼,并非朵颜三卫本部之人,而是依附于朵颜三卫的别部蛮夷。他们扰边,朵颜三卫并不知情。”
王渊也不拆穿这种鬼话,而是顺着对方说下去:“太宗皇帝将大宁城赐予朵颜卫,是让朵颜卫成为大明屏障。既然朵颜卫无法胜任此事,任由朵颜别部连年扰边,那大宁城是不是也该收回来了?这样吧,朵颜卫立即离开大宁城,朝廷重新设立大宁卫驻兵守御此城。”
“这……”伯革瞬间哑口无言。
他之前那些鬼话,都是早就商量好的借口,已经在草原练习了无数遍。怎知非但不能推脱罪责,反而给了明廷收回大宁城的借口,大明文官都这么擅长耍嘴皮子吗?
王渊追问道:“怎不说话了?是认为我不讲道理,还是被我说得心服口服。”
伯革硬着头皮回答:“汉人官兵不懂放牧,留在大宁城也难事生产,不如让朵颜卫继续为朝廷驻守大宁城。今后,朵颜三卫必定严加约束别部,不会再出现有贼寇袭边之恶事。”
“汉人官兵留在大宁城无用?”王渊冷笑道,“大明开国之后,汉人官兵曾在大宁城驻守几十年,怎么没有被活活饿死?你找理由也最好想清楚再说。”
“这……”伯革又卡壳了。
王渊恐吓道:“当今圣上喜兵事,达延汗既死,陛下还想御驾亲征。下一个目标,便是朵颜三卫,至少得把大宁城拿回来。到时候,仍旧由我跟随陛下出征,我能杀了达延汗,亦能杀你父亲花当!或者像吐鲁番国王满速儿那样,生擒回来献俘于阙下也可。”
“王侍郎息怒,王侍郎息怒。”伯革连连磕头。
被王渊一提醒,伯革终于想起来,眼前这位王侍郎,曾经生擒一个国王,又阵斩一个大汗。
王渊冷笑道:“我可以息怒,陛下却不能。他要御驾亲征,谁能阻拦得了?日子都定好了,等河北春耕之后,就立即出兵喜峰口。便是打不下大宁城,也要让朵颜卫无法放牧,让朵颜卫的牲畜不得长膘!”
伯革瘫跪在地,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正值朵颜三卫最虚弱之时,哪里扛得住大明出兵?
但若不加以压制,今年将成为朵颜三卫兴盛的起点,因为鞑靼蒙古陷入内乱,朵颜三卫可以趁机扩张地盘。
历史上,朵颜三卫只用了十余载,在嘉靖九年就又有实力南侵,还杀死多位大明边将,幸好有戚继光、俞大猷北上压服。到了万历朝更强大,一度扩张到延庆以东地区,距离北京只有几百里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