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杭县,宾馆。
顾名思义,宾馆就是招待嘉宾的地方,明代各州府县衙都设有宾馆。
但宾馆不是谁都接待的,必须是外来官员,或者文化名流,才能被安排在宾馆之内注意,商人即便再有钱,原则上也没资格进去。
俞鸿,字远图,阴阳县学毕业生,官方职务为余杭县宾馆轮值经理兼服务员相当于知县的官方门房。
这个差事本来油水很足,至少在北方地区如此。比如宾客有求于地方主官,就得给负责宾馆的阴阳师送红包,不给红包直接提前宣布闭馆,或者把宾客的拜帖压着一直不递上去。
但这是江南,是刁民无数的杭州府余杭县,不听话的县太爷都得卷铺盖走人,更何况县衙宾馆小小的接待员。
俞鸿在宾馆干了好几年,一次红包都没收到过,作为吏员也算清廉无双了!
唉,同样是读书人,儒学毕业生前程远大,阴阳学毕业生就只剩下苦逼。
打扫清洁,摆放桌椅,禁止闲杂出入。
俞鸿从傍晚熬到中午,终于等来同事换班,他立即欢天喜地离开宾馆。
回家吃了顿饭,俞鸿换上阴阳袍,立即从宾馆服务员,摇身变成算命先生。服务员属于官府的差役,算命先生却是自家的本职,这也是大多数阴阳师的谋生手段。
俞鸿出身于阴阳户,家里排行老三,从小有两个选择免费入读县阴阳学校,或者自费学习四书五经。
阴阳户家庭的长子,不得去考科举,就跟军户长子只能当兵一样。
俞鸿作为第三子,读过几年儒学。可惜家里经济困难,只能改读阴阳学。若是他功课好,有机会被推送去读州学、府学,甚至进入钦天监做皇家天文官。
但那属于凤毛麟角,大部分阴阳生,都是毕业之后胡乱分配工作。
府一级的阴阳学,跟医学校、僧纲司同样待遇,主官皆为从九品。州、县级别则根本不入流,属于杂官范畴,若能花点钱托关系,倒是可以到谯楼做事。
谯楼,往往是各大城市的最高建筑,阴阳学校也设在谯楼当中。
谯楼备有各种天文和计时设备,钟鼓楼或者更夫给百姓报时,必须从谯楼阴阳师那里获得确切时间。他们还负责观测天文、记载地震等工作,地方举行祭祀活动,也需要阴阳师全力配合。
油水最厚的阴阳师职务在哪儿?
钞关!
比如杭州的南关和北关,都养着几个阴阳师,每日轮值测算开闭关时间,甚至直接担任通关登记人员。
在路边支一个算命摊子,俞鸿便坐在那里看书,看的还是王总督所著之数学。
物理和数学这两本书,已由皇帝下令在阴阳系统推广,全国各府、州、县阴阳学校,都将其作为官方教科书。
但俞鸿毕业得较早,为了跟上时代,只能通过自学来提升水平。
连续做了两道数学题,终于有顾客上门。
一个穿着棉袍的中年男子,坐在算命摊前说:“愈先生,烦你帮我算一卦。”
俞鸿立即放下数学课本,捋着胡须作高人模样,问道:“李员外要问什么?”
“问财运,”李员外说,“俞先生,你也是知道的,我常年做些小生意。今年运势一直很背,王总督在杭州府开海,好多商贾都赚了大钱,我居然还能赔本。你说这怪不怪?”
俞鸿道:“生辰八字。”
李员外连忙把生辰八字呈上。
俞鸿照着八字测算,很快写了小半页纸,皱眉道:“甲木生于戌月,不得月令。秋土重重,财星当令,官杀得时而旺,日主无根无气,必要比肩来帮身抑财挡杀身弱而财重,日主不胜财咦?”
“怎么了?”李员外连忙问。
俞鸿像是遇到什么难题:“你今年刚好交庚金偏官大运,用神偏印得生,应当借着官府政令而财源滚滚才对啊!”
李员外急道:“可我真的折本了,我在南边收了一船货,运去杭州的半路上居然沉了!”
“我再给你看看面相,”俞鸿仔细盯着李员外,突然看到对方鼻子上有道伤痕,“李员外,你鼻子怎么了?”
李员外说:“做生意亏钱,我心中抑郁,喝闷酒给摔的。伤口早就好了,不过留了一道疤。”
俞鸿连连摇头:“鼻乃禄宫,鼻子留一道疤,恐怕今后数年都要破财。”
“这这如何补救?”李员外忙问。
俞鸿说:“鼻子留疤破财,这只是表象,必然另有原因。黄员外,你可有溺死过女婴?”
李员外迷惑道:“怎么又扯到溺女了?”
俞鸿突然拿出一本天妃转世度厄历劫经,说道:“李员外也识字,你自己看看吧。”
李员外翻着经书仔细阅读,仅两千字的经文很快看完,顿时更加摸不着头脑:“这天妃转世,跟我李某人有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