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
桌上摆着一大锅炖肉,是马肉,来自某匹死掉的反贼战马。
知县是宴客的主人,县丞和典史陪座,王渊、伍廉德和四朱受到款待。
张茂兰举起一杯清水说:“以水代酒,不成敬意,感谢诸君危难相救。”
朱英瞅了眼张茂兰身上的葛布衣服,又扫了扫空荡荡的县衙客厅,太监也感到无奈,说道:“张知县,你这清官当得也太清了吧?连酒都不准备一杯?”
张茂兰面露苦笑,解释道:“这县衙里的家具,已在守城时劈了当柴禾,用来烧煮金汁和热油。你要拆老百姓的房,总得以身作则先拆自己的。县衙代表朝廷威仪,那是万万拆不得,只能拆里边的家具。酒饮也是如此,都拿来犒劳士卒和安慰伤员,本县是真的再找不出一滴酒。”
王渊举杯一饮而尽,笑道:“只要有心,水比酒更醇,这杯喝的是张县尊爱国爱民之心!”
“王御史过誉了,尽本分而已,”张茂兰一脸忧虑,自责道,“可惜我才能浅薄,既不能杀灭贼寇,也不能活命百姓。枉为一方父母,辜负朝廷重托!”
好好的庆功宴,给张茂兰几句话说得丧气无比,几个朱儿子都感到很不高兴。
但大家也看出来了,这位县尊是真的清官。
你还能跟清官计较什么?
打压他没好处,还给他涨名气,自己反而惹得一身骚。
炖马肉由于佐料不足,难吃得很。朱英、朱智、朱聪、朱翔和伍廉德,只随便夹了几筷子,便找借口提前离开,跑去城外自己煮东西吃。
王渊却吃得津津有味,他幼时在山里,吃的还不如这个呢。
等太监和武官都走了,张茂兰终于露出笑容:“王御史跟他们果然不一样。”
“吾自幼家贫,习惯了。”王渊说。
张茂兰突然跑回自己卧室,献宝似的抱出一个坛子,说道:“此乃亡母生前所酿米酒,我从山东一路带来的。犒劳士卒时只倒了大半坛,剩下少许我实在舍不得,本来打算藏起来慢慢喝。几位都是能交心之人,今日便把它喝完吧。”
说着,张茂兰给王渊、县丞和典史各倒一杯。
王渊莞尔笑道:“那就干杯!”
“切莫干杯,”张茂兰连忙阻止,“坛中之酒,每人只够两三杯,干得太快就没得喝了。咱们吃着马肉,慢慢聊,慢慢喝。”
县丞和典史都是一脸苦笑。
若换成以前,摊上这么个清官知县,他们肯定会联手糊弄。但连续数日的守城战,他们已被张茂兰折服,打算今后三年倾力辅佐,只能对县尊的各种奇葩言行见怪不怪。
王渊问道:“张县尊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张茂兰呡了一口米酒,焦愁道:“夏粮欠收,秋粮绝迹,真正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城中富户也被贼寇洗劫过一次,他们的存粮都不多了。我只能尽量让富户分出米粮,再另想办法弄来一些粮食。能活多少百姓,只能看天意,或有易子而食之不忍事!”
王渊想了想,说道:“等我回到京城,在陛下面前诉说一二,或许能给任丘县弄来少许粮食救济。”
“如此多谢王御史,”张茂兰起身行礼,复又摇头,“北直隶多个州县惨遭兵灾,朝廷怕也无力赈济,即便活我任丘一县,其他州县照样饿殍满地。王御史骁勇无双,还请速速平叛。早一日剿灭贼寇,就能多活无数百姓!”
王渊抱拳说:“此乃分内之事。”
吃了半锅马肉,坛中米酒也已饮尽,张茂兰亲自把王渊送去客房休息。
翌日,二百骑兵继续留在城外休整,等待被抛下的几百民夫归队。锦衣卫哨骑则被派出去,继续往北打探消息,王渊寻机抽冷子背刺。
又过三天,哨骑突然回来禀报,乱军主力已经撤退了。
王渊拿出地图,皱眉道:“贼寇这是打算回山东?”
伍廉德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线:“我们在任丘,回援京营已至霸州、直沽,山西边军也从涿州、武清包夹,陆侍郎亲率大军镇守霸州。贼寇若是不跑,三五日内必被团团包围。他们应该是去静海县,然后南下前往沧州他娘的,跟三月那次一个样,甩开官军跑去山东、河南肆虐。”
“陆侍郎就任由这几万人逃窜?”王渊想不明白。
太监朱英冷笑道:“他手里也就两万人,在各路大军没有汇合之前,哪敢主动进攻兵力四五万的反贼?要知道,刘六、刘七和杨虎,手里的老贼可多呢,不是任丘城外的孙虎可比。”
朱智也说道:“王御史,虽然陆侍郎手里的也是京营,但京营跟京营不一样。你不要看我们这些人打仗厉害,就觉得所有京营都敢打敢拼。陆侍郎那边都是些少爷兵,打起仗来怂包得很,他就算想追也力不从心。”
王渊挠挠头:“那我们立即动身,去沧州等着贼寇。”
这次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