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左金吾卫东北角的坊内门寨被人斩了一刀,力道之大,竟然将门栓都斩成了两截。咣啷当,两截木料落在石砖地上,摔了一撮又一撮的木屑。
“气煞吾也!”
暴怒的汉子一身红袍,头冠因为愤怒而歪斜,拎着横刀的汉子气冲冲地拽开马车车门,上去之后,又狠狠地关上。
嘭!
马车门竟然外面被震下来几块装饰用的绿松石……
“潞国公好大的脾气。”
“方才是从宫中回来……”
和左金吾卫所在西南坊对角线,侯君集眼下的府邸,就在东北坊。
“尚书,汉阳送来的酒,已经窖藏好了。可要开一坛?”
“取两坛来!”
侯君集怒气未消,坐在中厅椅子上,一只手狠狠地攥着扶手,青筋暴出。另外一只手搁在桌子上,不断地拍着,拍了一会儿,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的茶具哗啦啦作响:“吾不如郭氏小儿耶!”
作为西征大总管,侯君集原先的构想,就是以兵部尚书之位,拿下西域都护府的大都护头衔。
照侯君集的判断,朝廷不可能直接就吃下西突厥,总得拖上几年。先设个西域都护府,效仿炎汉,往后蚕食鲸吞,自然是有章法。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侍中魏征用计,新政乃是以民力补贴军需。朝廷以前调拨物资支援前线,是需要征发民夫的。其中一部分民夫被征用,以税赋免除为交易。国家财政的消耗,很难控制量化。
但这次不同,民间力量在长安拿到“开条”,也就是“开拨凭条”,就能自己组织力量,把粮食运送到指定地点。眼下主要目的地是陇右西域,纯消耗不产出的州县唯沙州、西州、伊州。
原本三州也是有产出的,但因为战争,侯君集当初把能搜刮的都搜刮了干净。除西征大军要补贴之外,李思摩王祖贤之流,不可能让朝廷来开支,主要收益,就是战争的直接红利。
于是又加剧了粮食的消耗,更何况李思摩准备拿西州作为丝路北线中转站,集结起来的驼队,有骆驼十数万,接近二十万头骆驼。其中半数是和华润系的大河工坊有干系,在大河工坊中有红利的家族,主要是以新贵为主,如长孙氏、尉迟氏、程氏、秦氏、薛氏、李氏、麦氏、何氏、张氏……
这些主要经营丝路的家族,在“忠义社”内部自成一派,李奉诫也素来称之为“大河朋党”。
侯君集当年眼光独到,虽然没敲到竹杠,但因侯文定故,借了儿子的光,加上种种原因,丝路重开之后,豳州人捞到的好处,倒也不差。
硬要算起来,侯君集这个国公级的大佬,算个“大河派”的外围成员。
可事情成败,往往一体两面。
捞的盆满钵满的侯君集,在回京述职之后,于贞观十二年,正式转任吏部尚书。六部最贵,无过于吏部,不管外界还是他自己,都承认这是升官。
可是,侯君集要的不是这个,这一次的西征,让侯君集开了眼界,原来打仗的好处,不仅仅是抢劫勒索。
他想做西域都护府大都护,一次赚个够本!
可惜,因他捞的太狠,李思摩一边跟他喝酒,一边把他怎么捞捞多少的状况,直接密奏李皇帝。
只这一样,就绝了他西域都护府大都护的可能。
李皇帝叫他来就说了两件事情:一,你管好吏部,朕要什么样的官,你给朕培养什么样的;二,西域的事情,让点机会给别人,比如程处弼、郭孝恪、薛仁贵、薛万彻……
总之一句话,西域你别琢磨了,和你没关系。
宫中唯唯诺诺的侯君集,只好灰溜溜地滚回家。一路走一路想,一路想一路想不通。他知道,在贞观皇帝底下,基本上没机会……
程处弼算个甚么东西?无知小儿!
郭孝恪算个甚么东西?张公谨的跟班,去贝州给清河崔氏做小妾的无胆废物!
薛仁贵又算个屁!一个跟着张公谨儿子逛妓院的逢迎奴婢!
薛万彻连张公谨都不如,玄武门时就该弄死他!
豳州大混混脑子都要炸了,皇帝给这帮垃圾机会,也不给他?难道这次西征不是他的功劳吗?难道上次征讨吐谷浑他不努力吗?
最重要的是,皇帝要说监视李靖,他没有照做吗?
现在,却在他最想要功绩的那一刻,彻底绝了他的念想?
李靖有灭突厥之功,张公谨有灭奚人契丹之业,他侯君集难道只能次次和追杀伏允一样,做些痛打落水狗的事业吗?
他想不通,也不想想通,只是回家的时候,有个在东宫秀才身边跑腿的小吏,偶然听到了一些事情,就卖了个消息给他,然后换了一百贯华润飞票,愉快地去了。
消息是禁中密对,告密的是个阿史那氏族人,称李思摩为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