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珩没有答她,他上来坐稳后,车便缓缓驶出。
骇人的气压在他的控制下减弱到极致。
他将一旁小桌上的食盒打了开,裴奈瞧见了里面的干果和点心。
“我记得你喜欢吃栗子。”
他这样说着,裴奈也注意到了已被人剥好,放于中央的板栗果肉。
裴奈没有辜负他的好意,点了下头,取了一颗送入口中,栗子尚还热着,甜糯味浓,口感极佳,只是......
她望着瓷盒里的果肉,“府里的膳师换了吗?怎么剥得这样零碎。”
顾瑾珩看了眼她,别过了目光,没有接话。
还未出城,为避免他们的声音刚好被人探听到,裴奈也不再出声。
她靠在车内特意添置的软榻上,闭上了眼睛歇息。
许久之后,再睁开眼睛时,却见顾瑾珩正专注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令裴奈心头一滞,裴奈调转过视线,微微拉开帘布一角,看了看外面的景色。
想是已经出了边郊,不久后就该换另一辆适合远行的马车了。
朝阳城去往南寺,快马加鞭,一日可达。
但他们为了避免牵连寺庙的僧人,只得尽量隐匿行踪,换乘马车,单程便需两天功夫。
未曾想,她本愿与顾瑾珩形同陌路、再无瓜葛,现在却要共处这样长的时间。
她又想起了昨夜送往唐府的那个替身,“顶替我的那位姑娘接下来可有什么安排?我此前从未长时间居府不出,若没有其他行程,我担心会引起怀疑。”
“她今日会去往鞠府,明后两日住在宫里。”
听顾瑾珩这样说,便知他都安排妥当,裴奈也将心放下了些。
顾瑾珩瞧着她,又道:“脖子酸吗?”
“还可以。”裴奈揉了揉后颈。
顾瑾珩忽然抬起右手来,探向裴奈的脖颈。
裴奈一个激灵躲了开,往远处坐了些,“你做什么?”
“霍江阴功在另一种层面上可以通畅血脉、消散瘀滞。”他难得地和她解释。
裴奈夷犹了下,没有再拦他。
顾瑾珩只是把手放上来,便有源源不断的热意沿着她的脖颈传入身体内部。
不是阴功吗?暖意从何而来?
他的元炁正在她的血液中流淌,将她的经脉一点点舒展开,缓缓遍布全身,令她骨软筋酥。
裴奈想着想着,就渐渐沉睡过去。
......
曙光难以穿透乌云,留丝毫晨曦于云间洒下,些些刺白只衬得云面越发黑了。
风卷起泛黄的纸钱,那外圆内方像极了此刻被乾而罩的白茫茫大地,它掀了一滚,又落下去。
镇西大将军郭旻裹尸而归之日,裴家军以十列随行,无人得见队伍始末。
百姓们自发前来等候,以祭奠这位抗击外族侵略几十年、在赤山一战中以身殉国的民族英雄。
人群乌压压聚在朝阳城外的主路两侧,哀寂仿似化形,连风都在相伴呼嚎。
远处黑云倾动,天地恍然只剩下齐整的行军声。
浩浩汤汤,气吞虹霓。
一旁着白衣丧服的将士遗孀,由丫鬟们搀扶,浑身瘫软,面颊一片湿润。
裴奈只觉心中悲凉,她看着眼前的景象,却无法移动身体。
正在挣扎时,她被顾瑾珩唤了醒。
她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看着顾瑾珩。
方才经历的一切太过真实,仿佛她又回到了十年之前,裴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梦到这个场景。
“做噩梦了?”顾瑾珩问道。
裴奈遽然发现,自己正躺在顾瑾珩的怀里,甚至现在都不在原来的马车上。
她急忙坐了起来,离他远了一些,不自然地问道:“为什么换了马车都没有叫醒我?”
“想让你多睡会儿,不曾想你却生了梦魇。”
顾瑾珩终于移动,为她倒了茶水。
裴奈摇头,“我睡得挺安稳,就是片刻前突然生了梦境,我梦见了郭伯父的遗骸被送回朝阳那天发生的事。”
顾瑾珩不知想起了什么,右手一顿,淡淡抬眼看她。
裴奈想到了自己当年的状态,又言道:“看着亲人马革裹尸而归,委实是一件痛苦的事,韩睿泽还是善良的,没有让你感受到这种痛苦。”
顾瑾珩搁下水壶,移开了目光,不发一言。
他压制了气场,但裴奈能感觉到,他似乎因为这句话生了气。
若是从前,裴奈大抵已经主动凑上去示软道歉,可如今她没有那样的心力,也没有这种必要。
“我只是想说,你其实根本不必浪费精力寻找我的尸身,我本就出生在军营里,能死在战场上,也算得上死得其所。”
说完这句话后,她也不再吭声。
二人闹了情绪,都静静坐着,直到星行夜空,天已尽黑了,他们才抵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