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奈坐不住了,起身道:“不是我故意冲撞她啊,这分明是她刻意找事,她明知道我的性子,知道我厌恶俗世对女子的各种规矩,还让我背《女诫》。”
顾瑾珩眉头蹙得更紧了,他用手势表示道:“可正经未出阁的女子都是熟读过《女诫》的,读了总归不是坏事。”
“你这般的意思,倒是我的问题了?”彼时裴奈只讥笑道。
......顾瑾珩已是不想理会她,拂袖转身离去。
那晚,是他们二人第一次分房睡,也是大婚几年内,除却离别以外,唯一的一次。
感情这种东西,先服软的人,永远是投入感情最深的人。她的尊严在顾瑾珩面前永远像是见不得光,拿不出手。
第二日,终究是裴奈耐不住性子,“你莫气了,我开始读《女诫》了,要吗实在不行,我给她道个歉?”她极少有过,那样的低声下气,只是为了哄他开心。
裴奈明知《女诫》有着对女子一重又一重的桎梏,却还是为了顾瑾珩耐着性子读了下去,只是希望他能更喜欢她一点。
在当时的端定侯府,她一点点收敛起自己野马脱缰似的性情,一点点展现给外人她温婉的那一面。
日子也一天天的过去,爵位之争前夕,先端定侯夫人病逝。而裴奈却知道,那只是对外宣称的罢了,实则是被抓到与外人私通,铁证如山。
先端定公怒不可遏,派人秘密将其沉了塘。
先端定侯夫人崇尚《女诫》的观念,却最终间接因《女诫》累世经年对世人的影响而惨死。
至于先端定侯夫人的罪名到底真实与否,裴奈却是不知的。
只是每想到这里,她总是会不自觉地向顾瑾珩看去,因为在背《女诫》那件事情过后,顾瑾珩曾经告诉过她,他会给她一个答复。
裴奈也终于明白了,答复的内容是什么。
但裴奈不想纠结这个问题,世族间的诸事云谲波诡,数不胜数的人躺死在权力的脚下,是是非非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更何况先端定侯夫人手里枉死的人命更多,她本就不是好人,一切皆是因果业障的报应罢了。
其实顾瑾珩对她也还不错,至少爵位之争以后,她再也没有受过委屈。
长辈们都不在世了,顾瑾珩也懒得整天督促她收敛性子,在端定侯府里,裴奈仿佛燕雀归了长空,撒开了欢任性而为,整日无拘无束,所有条条框框都被她抛到脑后去了。
顾瑾珩一直没有纳妾,裴奈也乐得自在。
朝堂间的阴谋诡计在外不断,而对那时的裴奈来说,端定侯府,宛如一片桃花源,在尘世喧嚣间辟了块净土,交由裴奈避世。
说起来,她还是十分想念侯府故人的,不知顾瑾珩和萧逸,是否安好?
这两周,她托人查阅了很多古籍资料,并没有找到有关“浑树片”的记载,重生之事毫无头绪,倒是官员遇刺案接二连三,在这节骨眼上,十分可疑。
裴奈这几日一直到街上各处有意无意探听消息,帮丫鬟们一起收拾完屋子,她拾掇拾掇就出了门。
......
阳光正好,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裴奈路过一家卖扇子的店铺,买了柄折叠木扇。其上手工绘着水墨的竹子,行笔流畅,婆娑有致,竹叶亦有聚有散,饱满的用墨间透着清丽俊逸。
拿在手里,有种翩翩贵公子的潇洒倜傥。只叫裴奈爱不释手,出了店铺的门还一路赏玩着。
路旁有位店员拦住一位过路人,正在招揽客人:“这位爷,要不要进来看一看?节目马上又要开演了,一两银子一位,明月楼今日可了不得,我们的萱舞夫人亲自来压阵演出,位置可真是不多了。”
明月楼是坐落于朝阳南面的一个剧院演出场所,不论男女老幼,若是有了闲情逸致,便可以去看看演出,就是入场票贵了些,寻常人家只会过节偶尔奢侈一把来享受。
二人对话声音有点大,裴奈只抬头瞧了一眼,又低头把玩扇子。
“萱舞夫人?你说的可是‘那位’国公爷身侧的萱舞夫人?”路人也是有些壮硕的汉子,提到“国公爷”的时候带了几分崇敬,两手抱拳拱向皇宫的方向。
“是的呀。”店员答道。
还未待路人继续回话,另一位旁边稍瘦弱一点的青年也凑了过来,询问道:“你们说的是哪位国公爷?”
壮汉一脸鄙夷地望向那个青年,言道:“能配得上那等位置的,还用问?自然是人们不敢提名字的那位了。”
青年恍然大悟,左顾右盼了一下,谨慎小心地压低声音,“端定公?”
店员点点头。
这段话入了裴奈的耳朵,“端定公”三个字像是一顶黄钟,重重敲开,在裴奈心头和耳畔雷鸣。
裴奈抬头。
顾瑾珩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