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少主对自己越来越信任依靠,徐建清老奸巨猾的心也热了一点软了一点,顺着黑侍尊的话风道:
“那棋局是有些意思,您心胸眼界自来高人一等,运筹帷幄自然是不在话下,您若去下那盘棋……”
说到这里,徐建清犯了难,
心里嘀咕起来,他不知道黑侍尊说的“那小子”是道门的祈宁之,还是己方的张文可。
按理说,少主他是魔门的黑侍尊。
可是,传音纷纷,这位少主的经历……
“哼,
我若去下这盘棋,
哪会下得那么乱七八糟?我在雪卫眼里看到的,
什么松子儿、元宵,烤鸡腿的,道门就培育出了这样的人物?上不得台面!要不是我只能借用雪卫身躯,我都要掀了那棋盘!”
黑侍尊竟然说得愤愤,竟然流露出普通人的情绪。
徐建清心里一抖,不敢再接话了。
“要是我去下棋……”
黑侍尊说了一半,却也不再往下说了。
他能说什么?说他会更默契?可意会的暗语会更多?与上清山的李幼蕖会配合得更加天衣无缝?
徐建清额头渗出了汗水,他听这位少主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满是不甘?竟然站在道门那个祈宁之的位置,假想在指挥那个李幼蕖走棋?
“少主,这话说不得。这是在属下面前……”徐建清终于鼓起勇气,嗫嚅着说了半句,半辈子以来,能让他斗胆说出真心话的,可没几个。
可能有些冒险,可他此时不得不说。
黑侍尊的眼神自空中转回来,盯着徐建清半晌不语。
徐建清神色虽然惶恐,但并不退缩,
丝毫不动,任由额头汗滴流下。
黑侍尊突然“嗤”地一笑:
“你以为我会干什么?我不过是嫌那棋局走得乱七八糟,一时看不得蠢人罢了。人家有谱,你们没谱,张文可是白长了个聪明面孔!还自以为高明,跟着人家亦步亦趋,以为这样就能占便宜了?”
徐建清听得苦笑,他简直不知道面前这位少主是帮着谁的,是气恼张文可不争气,还是夸敌方走得好?
他顿了顿,还是道:
“说实话,当时大家都不太有把握,也就张文可懂一点棋局。要是我们上,多半更差。而且,这样的棋路,开始也是奏效了的。”
难得,当时徐建清跟着孔唐后面,对张文可与邝沅不是冷嘲热讽就是表现得不以为然,
此刻竟然说了句公道话。
因为这是在少主面前,
不是拉踩的时候,
也要让少主得到更公允的信息。
黑侍尊一声哂笑:
“可笑你们糊涂无用。对方也没什么高明的路数,
就是仗着配合尚有几分默契,你们就全然接不上了。说起来,还是平时只顾着勾心斗角,没一个真正为了圣门大业能做到精诚无私的。
“我知道你是个忠心的。我只说一句,白驹城事了,一切按计划行事!你们务必拿出全力,若还是为了保全那点私利,拉拉扯扯互相牵制甚至拖后腿,休怪我找上乌思玄,碎剁了孔唐那几个!”
话越说越狠厉。
这才是雄才伟略、英明神武的魔门少主该有的态度!
徐建清心里一轻,再度俯下身去:
“属下听令!少主放心,管教那几个道门小儿有来无回!”
“掌中转日月,山河入毫厘。且将棋作世,孰知世如棋……”
黑侍尊喃喃了几句,重复的正是丰阊谷谷主在棋局开始之前的所言,他语气竟然有些怅怅:
“这姓廉的,有点见识,算是个人才,可惜……”
徐建清自认他懂少主的心思,是可惜这廉澄迈执意中立,不肯归于魔门。
“属下也觉得,这位廉谷主似乎身兼数家之长,若他得见少主,定然为少主天资所折服,归于圣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徐建清斟酌着说道。
“哈!”黑侍尊仰头一笑,“天下英才多矣,也不必将此人放在心上。我不过是想起从前听过的一句关于棋局的话,有人说,胜固欣然,败亦可喜,一时有所感触。你觉得如何?”
徐建清哪里懂这些?少主的意思是……是刚刚所说的,要笑在最后是吗?他干笑两声,道:“少主高见。”
黑侍尊只当没听见徐建清这句奉承,撑着雪人那粗苯的身躯竟然踱了两步,突然念念有词:
“局定宪矩,道列经纬。
生杀在手,与夺指颐。
虑患谋身,筭着运甓。
暗查几微,自见玄机。”
念罢,他一振双臂,圆滚滚的身躯上雪块簌簌而落,颇有些滑稽,可即使是隔着面具,徐建清依然能感受到少主的激越昂扬之意。
“怎么样?我若是去,取胜定然是易如反掌!”
徐建清心怀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