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松领了任务一个飞跃远去,洗砚站在知味堂前,看着原木牌匾上“知味堂”三个黑漆漆的字,心内不由一阵感慨。
洗砚年纪最大,跟着凌砄的时间最长。
二十多年前,少清山还是一座冷清清的荒山,今天,却处处生机,更如家般温暖。个中变化,除了师父凌砄,最清楚的就是他了。
凌砄初来此山时,辟谷丹就是主食,哪会花心思在吃食上!
宗门往昔往少清山上派驻弟子,不过是完成任务式的短期停留,哪个有闲心精心建筑!故山上房舍洞府多破败弃用。
原先的凌砄亦未有长远之计,平日所居,不过是将就容身而已。
洗砚上山时,见到的,不过是一处随意挖就的石洞及一处临时搭成的木屋。
凌砄待洗砚极宽和,洗砚亦对凌砄无畏惧之心。彼时年纪尚小的洗砚好奇而问:
“师父,你就住在石洞里面吗?多冷清啊!”
彼时的凌砄语气郁郁:
“师父是修道之人么,已经足够啦!而且,师父已经是半废之人,餐风饮露、幕天席地又有何不可?”
小洗砚对住在哪里其实并不在意。
他原是一小小乞儿,自记事起就跟着一群乞丐四处流浪,连生身父母都不知道是谁。
只知道是这些乞丐趁人家办喜宴去捡剩菜,又得了那家人施舍的旧衣服,结果在旧衣服堆里发现个两岁的娃娃。
这娃娃四处问了却无人认领,乞丐头子觉得这一日得了吃又得了穿,运气着实不错,为讨个好兆头,便留下了这娃娃做小乞丐。又因是在喜宴才捡到这娃娃,便以“喜宴”为诨名儿唤着,图个好口彩。
谁想世道日下,乞儿亦不好做,没几年丐群便四散各自熬命。
喜宴年幼力弱,无人愿意拖带着他,凄凄惨惨凭本能自个儿寻到一处破山神庙躲风雨,几乎饿死!
只得小小个儿往山林里寻草茎树皮以果腹,却不知山林里有野兽,险些遭了兽吻!
凌砄自虎口中救下喜宴,见他无处可去,便收作徒儿带在身边教养,依他原称给改名作“洗砚”。
凌砄救了洗砚之后也一度为之寻访身世,在附近的山里发现了其父母的遗留之物并一封书简。
才知原来洗砚父母亦是道门修士,先后丧命于当年道魔争斗的乱世,幸好其亲长趁着还有一口气的时候拼死送出了爱子。
这一送,明知爱儿只能流落俗世孤苦无依,却也胜过被仇家凌虐惨死,毕竟挣得了一条生路,这才有了被乞儿发现的小小孤童。
于洗砚而言,这清静的少清山真的就是天堂了!
洗砚只是不解:
师父明明看起来很年轻,鬓边却已染霜色;明明是会飞天遁地的神仙中人,却似不知背了多少包袱一般沉重。没有能力就罢了,明明拥有一山,明明还有一身神通修为,却自我放逐,若般清苦,分明是自我惩罚,又是为何?
凌砄救他后,原也说得明白:
“我虽是修道之人,却已金丹破损,修为上再难寸进。你若跟着我,只怕是难有前途。天下的有名门派,我亦有些旧知,还能说得上话。有我一分薄面在,你只要有勤勉之心,在门派里不怕没有上进的机会,岂不比跟着我这个废人好!”
洗砚却拒绝了凌砄另送他去名门大派的建议,执意长侍凌砄左右。
洗砚视凌砄亦师亦父,感激孺慕之情无以为报,唯从凌砄之姓以示心意。
凌砄见他坚决,长叹一声,却也由他了。少清山上这才有了第二人。
接下来,师弟们多是像大师兄洗砚一般的来历。
彼时,道魔之争虽已渐消,尾声犹在,更有人籍此大兴杀伐。
凌砄心肠又软,下山时每每遇到落难修士,总忍不住顺手搭救,救下的孤身孩童,无灵根的,交予俗世善堂,有灵根的,便多荐往熟识门派。
只有如松、云清等人,与洗砚一般,念着凌砄的恩义,不肯去往别处,便留在了少清山。
老六明炎,师父说他出身特殊,不宜直接去道门。
双胞胎则是其父母托付在少清山。
还有一对凡人出身却具灵根的姐弟,因无自幼修炼基础,凌砄担心他们去门派一时跟不上修炼进度反被欺凌,亦带回山上教导了几年。
自少清山上陆续有了这些弟子,死水生了微澜,焦土添了新绿,凌砄操心考虑的事一下子多了起来。
弟子还小,还在长身体、打基础,要吃、要住、要修炼,桩桩件件,哪能如他这块老石头一般不讲究!
先给弟子们好好盖一处吃饭的地儿吧!凌砄在少清山上写下的第一块牌匾便是“知味堂”。
虽然当时师徒手艺还不算佳,但是已足可糊口。
饱暖果然是为人生存之基础,又大约是人心总不足,满足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