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看,一般会马上爬起来跪下请罪说自己起得迟了。王笑却是拉了拉被子,盖在自己脖子上。
同时他还心想——好看你也不该这样看。
“昨夜,我额娘生了个阿弟呢。”乌云珠道。
“唔,小格格高兴吗?”
“没有我原本以为的那么高兴,阿玛不疼我了,早上去请安他都不见我。”
乌云珠嘟囔了一声,接着又笑了笑,道:“我阿弟叫‘费扬古’,阿玛早就备好名字了。”
王笑点点头,道:“这名字好耳熟。”
费扬古确实不是一个什么特别的名字,大清朝有很多人都叫这个。
此时乌云珠便掰着指头数起来。
“是呀,好多人叫费扬古呢,开国五大臣就有一位觉尔察·费扬古;瓜尔佳家也有一个,他阿玛图赖在辽阳被楚人淹死了;内务府总管叫乌喇那拉·费扬古,他女儿明年要嫁给五阿哥硕塞了……”
她数得颇为认真,王笑也听得颇为认真。
末了,王笑又问道:“小格格怎么对这些事也耳熟能详?”
乌云珠“咯咯”一笑,有些得意道:“我和很多格格们聊天呀,董鄂家就我一个女儿,我额娘又怀了孩子,我得替家里走动。”
“小格格真厉害。”王笑随口夸了一句,又问道:“那过两天,先帝爷出殡,小格格也要去城外送葬吗?”
“是啊。”乌云珠道:“我额娘去不了,我得代她去。”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不开心,嘟囔道:“得要去三天,那时候我就不能和你一块呆着了。”
——终于说到了这个。
王笑伸手摸了一下喉咙,那里皮肤有已经有些硬了。
“可以带我去吗?”
“要跪三天啊,先生去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
“那好啊,那我带你一起去。”乌云珠很有些开心地拍了拍手。
王笑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之前从未想过,自己的命运会由一个小女孩这样随意的一句话就决定下来。
接着,他忽然又想到自己对布尔玳说过那句——“你知道的,我出不了盛京城。只要我在城里,你们一样可以控制住我。”
——好惭愧啊,我又骗你了,布尔玳。但,后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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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你快喝这个。”乌云珠指了指案头上的一碗汤羮,又道:“这是百年老参呢,阿玛买了好几棵给我额娘补身子,先生你身子虚,也得要补一补。”
王笑心想——玄策说的不错,董鄂府待遇确实可以。
他却微微眯了眯眼,心中暗自担心这里面有没有下毒。
“哪有主子给奴才带东西喝的道理。”
“你才不是奴才,你是先生。”乌云珠显然有些不快起来。
“那我也不能喝主子的东西……”
乌云珠嘴巴一扁,很是不高兴。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一口一个‘奴才主子’了,我特意趁天没亮就去偷偷端来的,你也一口都不喝……”
王笑见她这样,心中不由自嘲了一下。
这样阴暗的日子过得久了,自己竟是连个小女孩都不相信了。
他便端了那参汤喝了。
乌云珠登时破泣为笑,又拉着他道:“先生你快起来,我们继续说昨天的故事啊……”
扯着嗓子讲故事其实是挺辛苦的一件事。而且此时天色还早,分明没到仆人开始干活的时间。
但当奴才显然不能讲究什么上下班的时间,王笑也只好支起伤痕累累的身子。
“格格先回屋吧,我换了衣服过来。”
“有什么关系,大家都是女孩子。”
王笑苦笑道:“也是,但……”
——但……睡了一觉,我胸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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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走到岔路口,见树上坐着一只猫,她就问‘我该走哪条路?’,猫说‘你想去哪?’,爱丽丝回答‘我不知道’,猫就说‘那这个问题不重要’……”
院子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坐在台阶上。
讲故事的人下意识抬着头看着天空,眼神有些向往,他向往着去到盛京城的外面。
“皇太极,过两天我送你出殡吧。”他心里想道。
小女孩听着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抬头看着身旁的人,眼神也有些向往。
“好奇怪啊,早上明明看到先生有一点胡子,为什么刮掉呢?咦,脖子……原来先生是男的啊。”她心里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