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的队伍在月夜中向宽奠堡行去。
白老虎带队走在最前面,秦山湖却是凑到王笑身边,问道:“侯爷,末将听亲卫们说,你打死了那个建奴,然后……自己和自己说话?”
王笑一愣,反问道:“你也觉得我不该杀他?”
“末将管他去死。”
——末将是觉得,侯爷你是不是失心疯了?
秦山湖再粗豪也不会就这么直接问出来,换了一个问法,道:“侯爷你是不是看到鬼了?末将第一次杀人那夜,也觉得看到鬼了,当时我八岁,那可是吓得不轻……”
“放心,我不是对鬼说。”王笑道:“那些话,是用来说服自己,说服了也就是了。”
秦山湖想了想,忽然问道:“侯爷是不是不快活?”
前方便有个兵卒没忍住笑了一下,接着迅速低下头。
——侯爷不和我们一起玩,当然不快活。
秦山湖一脚便踹在他腚上,怒叱道:“你想什么呢。”
王笑眼神中便又有些灰暗起来。
他知道这些兵卒眼里的‘快活’是什么样……
这些兵卒与自己同生共死、性命相托,有时候想来,他们对自己而言是极可贵的存在。
但彼此心灵间也有着巨大的鸿沟,王笑有时候对他们的行径……甚至是感到厌恶。
如果用马斯洛需求层次的理论来说,他们的需求层次还停在生理需求,没有足够的时间和长期的引导,所谓爱与归属、尊重、自我实现……这些对他们而言,暂时还不太现实。
王笑走在他们当中,一呼百应,备受尊崇。但偶然间却也会感到巨大的孤独。
如果有可能,他或许能与额勒贺把酒相谈,就着人类和平的话题聊很久,却很难与这些士卒中的某人酣畅淋漓的交谈,是指‘交谈’,而不是他每天单方面的演讲。
——现代人的灵魂就是想得太多,婆婆妈妈的。
他心里这般自嘲了一句。
……
秦山湖又低声道:“打仗就是这样的,侯爷你不必想得太多了。”
“我知道,杀伐绝断嘛。”
“侯爷已足够杀伐绝断,末将想说的是,侯爷埋在心里的坎……”
王笑其实从未表露过任何低迷的神色,因此没想到秦山湖能这样说。
他转头看去,只见这大糙汉眼神中带着些关切……
秦家子弟个个粗豪,看起来大大咧咧,却没想到这秦老四竟还有这般细腻心思。
这倒让王笑稍吃了一惊。
——秦山湖,你是会绣花的张飞吗?
“说句不该说的,末将的大孙子也就比侯爷你小两岁。看着侯爷你这一路做的,末将担心侯爷受不住……”
王笑眉头一皱,手在秦山湖大肚子上就是一拍。
“你可闭嘴吧,我打算和你爹拜把子。孙子?以后叫我王叔叔。”
“哈哈……”
“噤声,快到宽奠堡了……”
~~
月光下,宽奠堡的轮廓在山崖下显现出来。
七十年前,楚朝于边地筑六堡,以扼守女真拓张的出口,一堡经管一段辽东长城,时人称其为‘八百里新疆’。
宽奠堡并不算大,如今只驻兵一千人,汉兵七百、旗兵三百。
兵数虽少,但此堡却是壁厚而墙高,极是坚固。整个城廓北宽南窄,呈梯子形。
城北无门,直接抵着山崖。城南门窄,易守难攻……
王笑俯在树林间望着这一座城堡,登时便有些头大。
“不好攻。”
四千人没带攻城利器,若是强攻,围着这一座城堡,便是全部被箭矢慢慢射死了,怕也拆不下一块砖来。
“他娘的。”白老虎骂道:“要不换一个别的堡打?”
“不行。再往北去打别的墩堡,万一兴京城得到动静就前功尽弃了。”
白老虎皱眉想了想,指着那道山崖道:“那我们爬到那座山上,吊下去攻堡。”
“不行,望山跑死马,要想绕到那座山崖没走两三天根本就不好过去。另外当时这样筑城,便说明山崖背面更不好爬。”秦山湖道。
“那他娘的怎么办?偏偏老子们要的是火药,不然还可以来一手‘草船借箭’。”
“草船借炮?借你个头……”
~~
如今守宽奠堡的将领有两人,一是楚军降将,备御将军林光赫;二是清军牛录额真萨克达。
说起来,林光赫守城要比萨克达尽职尽责的多。
倒也并非是这个楚奸对大清朝有多么鞠躬尽瘁,而是林光赫与萨克达的处境不同。
两人共同守城,出了岔子彼此要付出的代价却是天差地别。萨克达大可将罪责往降将头上一栽,自己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