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户部主事罗德元求见。”
“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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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中,延光帝倚在榻上。
宫殿之外很安静,显然没有人因为他这个皇帝被软禁而生出什么乱子,只有殿外有守卫换防时,有隐隐的脚步声响起,提示着这个帝王目前的处境。
歇了两天,他气色确实有好一点,眉宇间的忧愁却更甚。
心寒、愤怒、颓废……到现在他已什么都不想说。
陈圆圆见他神色,颇有些不忍,低声道:“陛下看开些。”
“没什么看不开的,到了这种地步,朕也该承认了,朕实在不是个好皇帝……”
声音无力,话语间似有些哀莫大于心死。
往常延光帝发怒、郁闷,陈圆圆还能感觉到他的心气,如今这一句话,却是连心气也没了。
她蓦然红了眼眶,低声道:“陛下,臣妾带你走吧?”
延光帝缓缓转头看了她一眼,表情平静,像一潭死水。
“我们走吧,这京城迟早要破,他们不会放过陛下的。臣妾有办法能带你离开……”
“朕知道,但朕,不走。”
这一生历经无数,整个社稷的重担压下来,巨大的挫败感压下来,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最后只是轻叹了一声。
“人活着,该认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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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英殿。
罗德元还在为他的天子据理力争。
争吵已越来越激烈,渐渐走向失控……
“罗八钱,你闹够了没有?!”
“宋信、宋礼!你们不走正途,依附为高官幕僚,玩弄权术、操控朝局。奸党稔祸之辈,何德何能登此大殿?”
罗德元手一指宋礼,又怒叱道:“我入仕之初,还曾敬重你、钦佩你,听你所言去弹劾白义章、薛高贤、秦成业,结果呢?你口出大义之言,却行党争之实,为的皆是你个人的权柄,为的是你个人的野心。如此奸恶小人,竟敢跻齐王身畔,恃宠私营,蛊惑殿下发动宫变……权臣之术,痛恨甚于你者少矣!”
宋礼冷笑不已:“不通实事的蠢材,你还要大放阙词到什么时候?耽误了公务,你担得起吗?”
“殿下!”罗德元一把跪在地上,背板挺得笔直,拱手道:“臣请殿下还政于陛下!”
“罗卿,你不要激动。”周衍起身便要去扶他,“孤此举绝无私心,父皇病重,孤暂执公务,一为天下尽心,二为君父进孝……”
“殿下,你被小人蒙蔽了!宋家兄弟,实乃高俅、蔡京、贾似道之流,庸劣之才,侍殿下以图登进,窃弄国柄,迟早荼毒生民!用人之道,诚不可不慎!臣请殿下亲贤良,远小人。还政于陛下,以全忠孝!”
罗德元说着,“咚”的一声巨响便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罗卿,你别激动。值此危难之际,孤不得已才暂莅国事,待京城危机一解,父皇身体痊愈,孤必……”
“咚!”又是重重磕了一个头。
罗德元双目含泪,道:“殿下便有千万种理由,对便是对,错便是错。今日殿下能为宫变找到理由,哪怕再高光伟正,也改变不了殿下悖逆君父的事实。来日殿下想做别的违逆纲常之事,是否又能找一个理由?天下人若觉得一片好心便可办坏事,人人皆以善念导恶果,则纲常尽坏、礼序无存!”
“臣请殿下还政于陛下!”
周衍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愣头青,一时竟有些无措。
宋礼脸上俱是讥嘲与冷笑,淡淡道:“刁顽之徒,殿下不必理他,派人将他驱出去便是。”
“臣今日愿死谏殿下!”
罗德元一听,大吼一声,便向柱子上撞去……
若是别的老臣在此,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大抵只会在心中骂一句“又来?!”
但殿上三个人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登时便慌了手脚。
“快!拦住他!”
“拦住他!”
周衍年轻敏捷,离得又最近,便飞快跑上去拦罗德元。
“嗷!”
一声响,一个硬梆梆的头便顶在周衍肚子上,疼得他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抱着肚子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这一下惊得宋家兄弟跳了起来,嘶吼道:“快,护驾!请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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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
对于周衍而言,这一刻他觉得,罗德元是自己莅国以来第一个绊脚石。
一直到后来,周衍才明白,在这条路上,相比其它压下来的东西,罗德元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甚至率直到有些可怜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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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岑兆贤坐立不安,在户部呆了好一会,始终没等到罗德元回来。
他才打算回府,还未上马车,便见一群东厂番子忽然包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