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节提刀在手,又向唐芊芊问了一句:“为何不杀这狗官?”
伊光耀身子一挺,颌下长须飘然。
他明白,对方那个极好看的女将军大概是想劝降自己。
——呵,反贼就是反贼,还有女子上阵,不伦不类……
到了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了。
——得要义正严辞地痛叱这些反贼一顿,以昭凛凛忠心才行。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
唐节与伊光耀的目光都看向唐芊芊。
“三哥留着他便是,我去买坛酒喝。”
唐芊芊却是随意抛下这一句话,拨过马头便走……
那酒摊子避开人群,摆在远处的街尾,一个伙计打扮的青年坐在板车上,目光正看着这边。
“京城王家?”唐芊芊走到近前问了一句。
“卑职……我乃锦衣卫右镇抚司百户莫乾。”那伙计低声道。
他似乎因对反贼自称了一声‘卑职’颇有些懊恼,压低声音道:“我奉命送几封密信给你。”
说罢,莫乾捧了一坛酒递过去,脸上浮起伙计般的市侩笑容。
表情到位,这显然是个被训练过的密探。
“还有别的吗?”
“没了。”
唐芊芊转头便要走。
莫乾小声提醒道:“客官,钱还没付呢……”
——你也演得像一点啊。
唐芊芊应也不应,竟是直接从封泥下拆了那几信出来,大大方方就展开来。
她一边驱马回去,一边捧着那信认真看,毫不在意让人知道。
莫乾愣了一会,低下头,推着那板车跑得飞快。
——唉,还以为是什么很隐密的差事,就这样?
……
盔檐下的一双明眸闪动,眼神初时很有些喜悦。
一封笔迹歪七扭八的信看完,待看到下一封是王家老大的手笔,唐芊芊眼中的喜悦便又换成了郑重。
马蹄缓缓,行到府衙前。
唐节抬了抬下巴,问道:“那是你布置在楚京的探子?”
唐芊芊也不理他,收起信件,转头对花枝吩咐道:“你去把这楚官带下去招降了。”
伊光耀一愣。
这……
一番仗义死节、为国殉难的悲情演译还未开始。眼看一员小将策马出来便要提自己,他有心喊些什么再一头撞死,嘴里却塞着破布喊不出东西来。
“呜呜呜……”
“别嚎,再嚎给你浸到粪坑里!”花枝骂道。
~~
“三哥随我来,有话与你说……”
进了大堂,唐芊芊看了唐伯望一眼。唐伯望便与唐节的亲卫们在堂外摆开,防止有人偷听。
唐节大马金刀地在官椅上一坐,开口便道:“为何不杀那狗官?”
“三哥如今这身份,说话不要再一口一个‘狗官’为好。”唐芊芊道,“拿了这许多地盘,官员若都被你杀光了,往后如何治理?”
“没听城内百姓喊吗?他就是个狗官。”唐节不以为意。
“城中百姓一辈子能见到巡抚几次?无非为了喊个热闹。伊光耀不降,算是个有忠心的。太原文官有十一人愿随他死,可见平日待人不算严苛。山西才遭大疫,太原城却不算太过凋敝,百姓还有力气跟着你喊,说明他治理得不算太差。”
“那又如何?”唐节道,“老东西执迷不悟,不杀何以儆效尤?”
“他只要降了便是,我要说的这不这个。”唐芊芊道:“刚才你喊话的时候,我派人查了太原府库、粮仓,一粒粮食也没有。只在一些勋贵官员府上抄了些银子,但粮食也没多少。”
“没粮食?”唐节眉头一皱。
“山西被流寇、建奴洗劫了多少次?去年一场鼠疫,连富贵人家都阖家身死。能跑的早跑了,跑不掉的也是勒着腰带过一天算一天,能有多少粮食?”
唐芊芊说着,眼中泛起忧色。
“你以为百姓夹道欢迎,是因为我们大瑞朝得民心?这是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嘴,他们是等着吃你的。”
唐节道:“我传封信回去,让大哥再调拨粮草过来。”
“没有粮草了。”唐芊芊摇了摇头,“去年劫掠的粮草正月就耗尽了,大哥数次传信,让我们攻下城池后开官仓取粮,但哪个城池有粮食?”
“我们这一路而来,摧枯拉朽,兵不血刃连下数城,要养活的人却越来越多。楚朝那些降兵降将,游击将军封赏两千两、参将封赏五千两,他们手下兵马又要发粮饷。瑞朝初立,有多少家底供得了这样耗?”
唐节拿下头盔丢在桌案上,压着声音骂道:“我也觉得这仗打得没意思,血没见几滴,一天天尽是像猴一般在人前现眼。”
他倚在椅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