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郎中把病治好,也要把腿治好。还有,娘好几天都没吃饭了,一定饿了,娘快拿着钱去吃点好吃的,以后啊,把所有没吃过的,娘都去尝尝,别不舍得花钱。小舞长大了,一定会经常给娘送钱,让娘成为一个有钱人,最有钱的人,小舞要让娘,有大房子住,有好看的衣服穿,还有人侍候,娘只管享福就行娘!小舞想娘,娘啊”。
姒伯、陈婶、阿牛哥和在场的所有人,听了这些话,无一不伤心地抹起眼泪。
“可怜的孩子!命,怎么这么苦啊!?”
雪越下越大,来帮忙的乡人都感叹着散去,小舞想留下多陪会娘,姒伯同意了。
小舞独自跪在雪地上,默默烧纸,默默流泪,身影孤单又可怜!
裸露着泥土的新坟,冥纸烧过的地面,还有满天飞舞的黑灰,落在洁白的雪上,使这一片天地肮脏不堪,只过了不一会,就都被如席的白雪渐渐覆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远处的树后,藏着不放心的阿牛哥,他默默注视着小舞,一声长长的叹息,淹没在白蒙蒙的天地间。
拖沓的脚步声,伴着咳嗽气喘声传来,小舞没有回头,也能听出那是爹的声音,习武锻炼了她的耳力。
爹弯着腰走近,突然看见全身披满雪花,脸被冻的通红,呆呆跪在坟前的小舞,一怔后,混浊的眼里,有浓浓的歉意和心疼,手捂着嘴,一阵咳嗽后,开始打开一沓冥纸,默默地烧了起来。
小舞胸膛起伏,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当她想要爆发,赶走这个无情的男人时,她瞥见爹正在流泪,无声的哭泣,其实更难过。
他是在后悔过往嘛?
“小舞娘,这些钱,你收下吧,在那边别苦了自己。我甄光,混账了大半辈子,终是亏欠了你母女俩,咳咳咳我就是百死呀,也难赎我的罪,只能来生做牛做马去补偿你啦。咳咳咳小舞娘,你知道的,我心里也苦啊,我不是不想改,但就是忍不住,你看,我把手指头都剁掉了,我真的想改了”。
甄光咳嗽气喘的,已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小舞更是泣不成声,她还是不由转身,看见爹左手最后两根手指,都没了一节,那一刻,小舞恨意满满的心,又猛地抽痛起来。
小舞添着冥纸,轻声呜咽道:“娘走前,还喊着甄郎,甄郎娘,还是不放心爹”。
爹听完,双手捶着地,嚎啕大哭起来,“啊!珍珍!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该死啊你念着我,干啥?傻瓜!你就不该嫁给我,珍珍,我该死啊,啊!”。
早已被忘了名字的小舞娘,原来叫珍珍,小舞也是才知道。
一阵剧烈咳嗽,雪地上被喷的点点血红,爹也吐血。
娘就是咳血不治而亡的,现在爹也咳血了,小舞顿时惊慌失措,老天刚刚夺走一个亲人,难道连最后一个,也要带走吗?
“爹!”
小舞赶紧扑上前,想扶住摇摇欲坠的爹,怎奈腿已被冻僵,“噗通”一声,摔趴在地上。
甄光一见,赶紧扑了过去,忙扶起被摔的不轻的小舞,双手抖了两抖,想抱自己的女儿,但心中有愧,终是没敢拥抱。
“没事吧?小舞”
“爹,你没事吧”
父女俩相互对望着,都摇了摇头,泪也都流了出来。
爹是娘年轻时,不顾家人反对,执意要嫁的爱人,在这场情爱中,她最终得到的,是一生的苦痛和伤心。
在小舞娘的最后时刻,又梦回到自己年轻时,与读书人甄光的相恋时光。
那时的他们是郎有情妾有意,男的雅儒,女的漂亮,他们一起爬山赏花、看日出月落
年轻的珍珍最喜欢甄光给她,阴阳顿挫的念书,觉得那声音比唱歌还好听,她也喜欢,甄光给她讲书中的道理,她仰视他,深爱着他,觉得他身上都放着光,好亮好美!
那些浓情蜜意的美好,刻在了小舞娘的心中,在弥留的最后时刻,她回到了那一刻,她喊着“甄郎”,追逐他
爹说有事要办,没有回家,他已经没有见乡人,和进家门的勇气,他一生都是这般,只知道逃避。
小舞目送着,在风雪中蹒跚摇摆、弱不可支的爹离去,心痛不已。
阿牛哥从树后走出来,看着依旧在流泪的小舞,“走,小舞,咱们回家”。
小舞仰头,凝望着阿牛哥的脸,眼神里满是悲伤和感激,她没有说话,被阿牛哥牵着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牵着木偶般呆滞的小舞,阿牛一路都默默无语,进乡后,他才开口,“去我家吧,以后”。
小舞面无表情,丢魂落魄地插话,“不!我回家”,小舞要回到自己那破败的家,只要还有人,那还是一个家。
阿牛没有反对,他了解小舞的倔强,默默把小舞送回家,引她到床边,帮她脱掉已冻成冰坨子的靴袜,扶她躺下,又给她盖好被子,低声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