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知道是谁?我不过是那个人的一枚棋子罢了。”
淳于夜舔了舔嘴角的血迹,收起翅膀像个靠垫一样垫在身后,疲惫地靠在山壁上。
嬴抱月走过去,也靠了上去。
淳于夜往旁边让了让,给她让出半扇翅膀。
触感虽然算不上软乎,但是比起冰冷坚硬的石壁要好很多。
嬴抱月回头瞥了一眼,“你这个东西,还挺方便的。”
淳于夜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看了她一眼,“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正常人哪怕是修行者看见一个大活人身上长出这种东西,都会觉得恶心恐惧,避之不及。
可嬴抱月却轻而易举地就接受了。
包括他刚刚的吸血行为,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可嬴抱月却毫不反抗,仿佛只像是被蚊子咬了一口。
最令人无法理解的,嬴抱月的一系列反应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淳于夜清晰地记得当初他带着云中君逃回西戎的时候,他那位父亲看见他这双扭曲的“翅膀”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
哪怕是最有城府的人,都难以掩饰第一眼看见怪异之物时的眼神。
可不管淳于夜怎么看,都没有在嬴抱月眼中看见过恐惧和厌恶。
从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
“有的时候真想把你的脑袋打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淳于夜抬起一只手,在嬴抱月脑袋上虚晃了一下。
嬴抱月白了他一眼,“彼此彼此。”
“你不害怕吗?这个东西,”淳于夜瞥了一眼自己身后。
嬴抱月实话实说,“比你之前被黑泥侵蚀的时候,看起来还好一点。”
“我可不这么觉得,”淳于夜冷笑了一声,“人的身上长了这东西,那我到底又是个什么玩意?”
他曾经尝试用剑把背上的这肉翅割下来,但这翅膀上覆盖的皮肤比他身上任何一寸皮肉都要坚硬,他砍断了几十把剑都割不下来。
最后只能将翅膀紧缩起来,收得小一点。可裹上衣服后,他后背依然像是生了一个巨大的瘤子。
嬴抱月伸手摸了摸,“我也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见。”
“那老东西的话你也听见了吧,”淳于夜疲惫地开口,“你觉得我到底是什么?是神和人生下的怪物么?”
这倒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嬴抱月眉头紧锁思考片刻,摇头。
“我不觉得你是白犬神和人的孩子,”嬴抱月打量着淳于夜背上的翅膀,“这东西应该还是寄生。”
虽然她只是短暂地看了几眼在云中君身上恢复神智的白犬神,但她隐隐有种感觉。
白犬神和青龙神转生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白犬对于云中君,依然是寄生或是附身,白犬神无法完全抢夺金云身体的主导权。
嬴抱月仔细端详着淳于夜的那双碧瞳,“我觉得,你是人的孩子。”
“淳于夜,你不用想那么多,”她凝望着那双眼睛,“你是你母亲的孩子,仅此而已。”
虽然从未真正见过稚云公主,但是淳于夜的眼睛和金云并不相似,他飞眼睛继承自他的母亲。
眼睛是淳于夜身上最温柔最善良的部分。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嬴抱月就对这双眼睛映像深刻。
当时在云雾森林里她没能第一时间判定赫连晏就是鬼华君,就在于她实在想象不到,为什么一个传闻中杀人如麻恶贯满盈的人会拥有一双这么纯净美丽的眼睛。
“你母亲的眼睛一定很美。”
淳于夜的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露出了一个苍白的微笑。
“可她从来没有爱过我。”
淳于夜知道在冰塔林中嬴抱月见过他的记忆,没必要对她有所隐瞒,他抱紧膝盖将身体缩成一团。
“她只爱我的兄长,即便他是个混蛋。”
“不对,”淳于夜的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冷笑,“我也是个混蛋。”
借着摇曳的剑火,嬴抱月盯着对方因为用力发白的指尖,沉默片刻后道。
“你和淳于牙不一样。”
“不一样?”
淳于夜侧过头来,微笑望着她,“到底哪里不一样?”
“你……”
嬴抱月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说淳于夜本性并不坏?但很多恶事也并非是有人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做的。
说他也有苦衷?
但是作恶就是作恶。
淳于夜的手上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这是事实。
即便到了地狱审判的时刻,淳于夜身上所背负的罪孽也并不比淳于牙少几分,甚至更多。
淳于夜这个人的存在,简直是对她的道德观的一场挑战。
淳于夜看出了嬴抱月的哑口无言,却只是嗤笑了一声。
他知道嬴抱月在为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