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唐羡之回答,她又道:“方才你说了我很多好处。这个我也不想辩驳,那显得太矫情。但是说了那么多,那些受恩泽的人里面,没有你自己。因为你也知道我对你,实在也算不得有多少好处。那么问题来了相敬如宾,心有所属的一生。你确定你真的想要吗?”
又一阵沉默,风把薄雾浓云都吹散了,现出里头黑黝黝的天来。
文臻不说话,看着对面楼船,只觉心头缭乱,似那船头渔,每个洞都能透过大海静夜微凉的风来。
此刻对面那楼船依旧灯火通明,流光溢彩,隐约有吹拉弹唱之声,她记得前几天这楼船安静得很,如今这是开禁了。
唐羡之忽然双手扶住她的肩。
文臻猛然回神,身子一僵。
她仰起头,想要说些什么,却正好将自己的唇送上。
而唐羡之原本也只是想慎重地和她说些什么,一低眼却只看见红唇如花,她双唇是那种恰到好处的丰厚,便不是故意撅起,也会微微翘着,邀请采撷一般的美妙姿态。
而此时忽然云霁月开,星光欲流,四面船只流动的光落在她颊上,深深浅浅的阴影里便显出浓密乌黑的睫毛扑闪,一闪一闪也似邀请。
他忍不住便心中一荡,在自己都还未察觉的时候,已经俯下的脸。
文臻眼看面前越来越放大的脸,才惊觉即将发生某些狗血的事。
就在这么短暂的一霎,她脑海里还掠过以前和燕绥即将发生某些狗血的事的时候自己做过的事。
然而换了个人,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转瞬之间便想好了步骤微笑,后退,说一声今天天气真好好困了晚安。
习惯性的微笑刚展开一半。
身后一声咳嗽。
唐羡之动作一顿,文臻那个笑容便发自内心的甜美了。
她甜美地回头打招呼,“祖母!”
闻老太太站在舷梯口,拄着拐杖,面无表情,道:“是不是快要下雨了,我这把老骨头酸痛得很。”
明月亮星之下,文臻笑吟吟道:“我去给您按摩!”
原以为素来面玲珑的唐羡之一定会非常自然地说好,那么今晚这有点暧昧的氛围就会立即被冲破,然而她没有听见唐羡之的声音,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却见船头之下,背光而立的他面容不清,唯眼眸幽黑,似藏了一整座波涛暗涌的海。
她有些怅然,有些心惊,也有些自己都说不明白的无奈,然而此时回头便是错误,有些东西不能给出就不可含糊,一点犹豫都将成为暗示。
她故意将脚步踏重,好掩饰这一刻令人尴尬的沉默,直到她扶着闻老太太上了舷梯,唐羡之也一直没有动静。
闻老太太侧耳听着,忽然叹息一声,拍了拍她的手。
略显粗糙青筋密布的苍老的手落在她细腻的肌肤上,她被那点磨砺的触感惊醒,听得黑暗里老太太幽幽道:“着实是位好男儿。性子其实也适合你。可惜千适合万适合,总越不过一个情字。”
文臻呵呵一声,并不想辩驳这个“情”字到底着落在谁身上。
反正连老太太都看出来了,唐羡之那个水晶心肝,不可能不明白。
虽然残忍了一点,但是欺骗才更残忍吧?
做一对利益婚姻里相敬如宾的夫妻,其实也是福气呢。
老太太声音困倦,她便问:“祖母不是睡了,怎么又起来了?”
还那么巧一个人摸到甲板上?
“是睡了,然后被恶客弄醒了。”闻老太太没好气地道,“弄醒我还不算完,一颗石头一颗石头地给我引路。我倒要瞧瞧,是哪来的野猫,生怕被人叼了自己看中的老鼠去。”
文老鼠:“”
牛逼了啊,会曲线救国了啊。
瞧这作风,并不像燕绥本人的风格,成是哪个负责“保护”她的德容言工吧。
生怕她被占了便宜无法向主子交代?
脑子被门板挤了吧?马上她就要是唐夫人了,有本事他们蹲墙头守一辈子?
骗人下罐子希望她离开燕绥的是他们,现在骚扰闻老夫人希望她离开唐羡之的还是他们。
文臻越想越怒从心起,气冲冲回到舱房,点亮蜡烛,在窗前晃三次,再灭三次。
没有任何意义。
也不是求救。
她就是想整人来着。
某人和某人那群同样神经病的护卫一定会看见,看见以后一定会思考。会从动机到动作到时机到灯火的颜色亮度大小都做一个完整的论证的流程等他们思考完毕,大概天也就亮了。
她晃完就去睡觉了。
某个船舱里,如她所愿发生了连绵的推论和思考,思考最后的结果是某人认为这是小蛋糕在向他烛火传情。
感情的事要有来有往,这个道理殿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