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的语气顿了顿,他看到沈梦舟的神色愈发的落寞,脸上的愧疚之色愈发的浓重了起来。
他越是重提旧事,回忆曾经,沈梦舟也同样想起了当初的事情,而越是想到当初自己与知己任平生的那些美好的回忆,他的心中便越发对任平生感到愧疚。
是他杀掉了自己知己好友最敬重的老师,他又有什么脸面见任平生呢?有什么资格回想起当初的那些美好的回忆呢?
沈梦舟此时恨不得远遁而去,或是钻入地底,找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这种愧疚和自责的情绪本来就折磨着他这些年来的每一天,此时愈发的严重了起来。
任平生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没有再提起当年的旧事折磨沈梦舟,而是缓缓叹息一声,道:
“梦舟,你可否知道,从当年到现在,我从没有一天因为你杀掉了我的老师而怨恨与你。”
“我的老师身在朝堂,朝堂有朝堂的规矩,哪怕是一些不正当的规矩,那也是朝堂中的,这条路是老师自己选的,老师死在朝堂的规矩之中这也是他的归宿了。”
“而我们是江湖人,守的是江湖的规矩,是我们自己的规矩。朝堂的规矩不能代入到江湖之中,而江湖的规矩也不能代入到朝廷之中,这点是我的老师教我的。”
“在老师生前,我便恪守老师的教导,将朝廷和江湖划分干净,两边的规矩都只能在他们自己的范围内起作用,这就是我一直没有把我的老师的身份告诉你的原因。”
“即使是老师死后,我也恪守他的教导,即使悲伤也不能将朝廷和江湖的规矩混为一谈,因为我爱戴他、尊敬他、认为他的教导是有理的。”
“这也是我一直不曾怨恨你的原因,这是老师意志的延续,一切都是老师自己选择的道路,从他入朝为官,从他公然为百姓请命,数次反对皇帝和几位权臣世家之时,老师便早已想到了自己的结局。”
“所以不管老师最后死在谁的手上,是谁接了朝廷发出的赏金暗榜,我都不会去寻仇,也不会去怪罪对方,更何况是你呢?梦舟,我的知己老友啊!”
任平生越说,沈梦舟的情绪便越激动,但一直隐而不发,心中的愧疚和自责快要将他折磨到疯掉,就连身躯都微微颤抖。
任平生的话并没有让沈梦舟解开心结,反倒是让其更加愧疚与自责了起来,他伸手去轻拉沈梦舟的衣袍,要去唤醒沈梦舟的心神。
“这么多年了,该放下了,梦舟。”
任平生的语气依旧温和如春风一般,可沈梦舟的情绪却猛然爆发了起来,他一把拍开任平生伸来的手掌,向其咆哮道:
“我知道你父母早逝,你对你老师的情感如师如父最是深厚,可是我却杀了他!正是因为你是我的知己老友我才会如此!我怎能放得下,我怎能去面对,我不能……”
沈梦舟咆哮着,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最后哑口无言,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面孔别过了头。
那不是掩面哭泣,而是沈梦舟无颜见任平生,他不想让任平生看到他的脸,他在逃避。
与其说沈梦舟不能面对的是自己的知己老友任平生,不如说沈梦舟一直以来耿耿于怀无法面对的是自己的本心。
普天之下,世间修行之人最重心道,若是心道不坚必然修行无成,更遑论达到沈梦舟这般瞬息境的高超境界。
从地游境开始,第一境无碍,第三境自在,以及天仙境的第三境逍遥,都是心道感悟有很高要求的,若是感悟不到,纵是修为达标也是妄然。
天底下能修到逍遥境的,就没有哪一个是心道不坚左右摇摆,反复无常之人。
就例如虎泉宁死也要站立而亡尸身也不向贼人倒下,例如左成凰宁可以身犯险去赌林蒙的圣人法也不愿甘心服输,例如冥狱刀仙穆青青不远万里,哪怕只是走个形式也要和林蒙过上一招,以求问心无愧。
这些便是心道坚定之人,做什么事情都不会违背其本心和规矩。
而沈梦舟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天才之辈,如今更是瞬息境的成就,其心道之坚定可谓天下一流。
不过越是坚定的道心,便越是容易因一些心结而产生执念,越是难以化解,甚至可能走火入魔。
林蒙藏在树后观察着,看着沈梦舟此时的状态,不由得想到了当日五岳剑宗大劫过后,顾安民不惜牺牲自我以求和贼人同归于尽。
事后杨家堡杨五冷赶来之时,听闻顾安民以死,其险些有走火入魔的倾向,当即暴起杀了他杨家堡中一位当初劝他回返的长老。
那便是道心太过坚定,以至于生出了执念,走火入魔。
杨五冷因顾安民是其少年时期的好友,又于他于杨家堡有大恩情,堪称再造之恩。
这恩情铭刻在杨五冷的道心之上,令其记了一辈子,都想着要报答顾安民报答五岳剑宗,可最后顾安民却身死,他无法报答以至于形成了执念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