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听过考场失火这段历史,此事正发生在建文帝即位之时,新皇帝可怜这些以身殉考的举子,给每位亡灵赐进士出身。
“王学兄,周易您读过吗?”
“在下只是背诵过。家祖过,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德行善者不用占卜。不过,您知道,人生未可知,谁人不想知,都想活个明明白白。”
“王学兄所言极是,娄先生反对占卜,只让同学们习静,接引学人时总是一句话,敬是学,学是静。”
话语投机嫌路短。两个人交流着学问,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广信府葛阳驿站。
辛一敬要下船了,王守仁在中途已经决定要拜访娄一斋老先生,于是问辛一敬道:“辛先生,诚请您向娄老先生介绍,在下心存渴望,意欲亲睹娄老先生德容,侍学几日。如蒙介绍,感激不尽!”
“在下一定尽力,为您推荐就学。”
“辛先生,敢问,有一位辛得理先生,您可曾听过?”王守仁试探性地问道。
“那是不才叔父。您……”
“辛先生在北京开办有豫章学馆,在下有幸亲蒙教诲,受益匪浅。想不到是令叔父,真是幸会!”
“哎呀!真是幸会!千里有缘来相会,缘分!”
王守仁带着家人,在辛一敬向导的帮助下,在葛阳驿下了船。
娄一斋先生有一座“敬学”庄园,规模如县级学院般大,只是不像县学那样左文庙右学校的布局。
县学的文庙建筑在这里浓缩成了一张孔圣饶挂像,被敬供在娄先生的书房墙壁上前院是四合院结构,可以吟诗诵歌,书声琅琅,可以登坛论学,激扬论辩后院,政府官学里的射圃,在这里变成了农耕修身实践田。在这田里,绝对不会发生像皇帝他老人家,以及各级劝农的官老爷,在春秋两季开耕时,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扶一把犁扶手,摆一个造型,静等拍马屁的画家画好标准照,登载在邸报上糊弄民这等事。
娄先生和弟子们是要真干活的,要自食其力。
修身实践田四周建筑,有打坐用的静室、宿舍和学膳房。
学生上百人,相当于两三个县学之规模。
辛一敬领着王守仁,熟悉一下环境。
娄先生有登坛讲学日,有接待日。这几正好是接待日,可以为学人们答疑解难。
辛一敬这样的入室弟子,身兼半求学半管理的职责,可以代师鉴别接受和辅导初入门者,分担已经六十八岁的恩师不必要的庶务。
娄一斋的接待室占两间房子,被内外隔开,外间是候教室,内间才是书房。辛一敬领王守仁来到候教室,安置王守仁坐下,进去禀告娄先生。
王守仁一直盯着书房门口,过了一会儿,见辛一敬出来,他马上起身。
辛一敬告诉他:“先生让您在这儿等着。少安毋躁,等一会儿吧。我有事先走一步。”
待辛一敬离开,王守仁开始打量候教室。
靠着四面墙摆放着的十几把硬板椅子上,坐满了候教的学生,学生们一个个端身默坐,鸦雀无声。
有人遇到王守仁善意的眼神,也只是会意地微笑一下作为回应,有人则在闭目养神。
王守仁抬头巡视一下上方的墙壁,发现了端倪,难怪一个个像哑巴一样不吭声,像道士打坐一样一本正经,迎门一面墙上,一块木匾上书一副联语:
“四书五经教一字,曰敬
千蹊万径会一途,曰斜。
王守仁明白了,这与临进门时看到的书房门额上所题的“一斋”对应着,门额上“一斋”是这副对子的横批。啊,对了,这还是娄先生的别号,不知道是用别号做门头呢,还是用门头做的别号。
王守仁对面的东墙上,一副对联“诚意正心归一静,克己复礼成一仁”。
王守仁纳闷:老先生这么喜欢“一”?。
于是他心里自己跟自己打赌,赌自己头顶上方的墙面上还得有两个“一”字。
他站起来,转身抬头,一副对联没看全,先找到了两个“一”字,
自己在心里暗笑,只见全联为:
“千载圣人是一心,亘古地贯一气”。
王守仁越发有信心再跟自己赌一次,南墙上对联肯定影一”字。
他信心满满地举目观看,可这次没有找到“一”字,对联为“自强不息演周易,厚德载物修身心”。
今日上午他不见得能再笑出来了。
一上午,候教的学生进进出出,就是没有人叫他进去,他只好把心思用在研究这几个“一”字上。
下午,仍是未曾轮到他。
无聊的王守仁思绪又飘回了老家南靖。他想起了母亲任罄。
每当想起母亲,那种别样的温暖便在心头……父亲自幼与自己聚少离多,但守丧三年,父亲对自己倾心指教良多……算了不瞎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