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三十左右,一身秀才打扮,正是南昌府学的生员,叫辛一敬。
此人虽是府学生,却常年在家乡广信府,追随着学界名宿娄谅老先生。
这样的老学生,科举知识功底扎实,府学学官们指望他们考功名,既为学校争光,又为学官争面子。
实在因朝廷予各个学府下达有培养输送人才的指标,学官每九年任满一考评,府学每九年九个中举任务,完不成任务,轻者罚俸,重者走人。
所以对慈学生只要求成绩,不强调纪律。因此,王守仁在南昌府学旁听过一段时间的课,两人同学却未曾谋面,未谋面也是同学,何况秀才不亲书本亲。
“学兄旅途劳顿,不畏颠簸,手不释卷,好学精神,令人佩服!”辛一敬拱手。
“辛学兄过奖了!”王守仁站直身子,回敬一抱拳。
“王学兄既然与南昌府学有缘,我们就是同学,不必客气。同为圣人门徒,恕不才直言,刚才王学兄这一抱拳,可不是圣饶礼仪。”辛一敬一脸醇和之气,不会客套,不会巧言令色,跟着娄谅老先生,学得率性而为,以直拙为学问,以“居敬”为功夫,这个“敬”是心态,不是世俗的礼貌,他的“居敬”重在内心,很多时候会表现得与世俗格格不入。
王守仁一向高傲,刚见面就被指责,不免脸上发烧起来,红着脸看一眼辛一敬,发现他一脸醇和与自己父亲王九有些像,纯净得没有一丝恶意,于是诚恳地请教道:“让辛学兄见笑了。请学兄指教!”
王守仁又习惯性地抱了一下拳,马上意识到被指为不是圣人礼仪,只好半道改为上身前倾,鞠躬致意。
“王学兄不必客气。您刚才的一掌包一拳,是武林礼仪。在学堂有圣人挂像,如果您仔细观察的话,圣饶抱拳不是一掌包一拳,而是半掌包半拳,左手四指在外,两大拇指左下右上,被包在右手掌心,左手大拇指尖掐于右手指节与手掌根,右手大拇指掐于右手无名指掌根处,这样,两个大拇指和两个食指围成一个太极图,这既是圣人礼仪,又是手印,对人是礼敬,自处时是居敬。圣人手印,圣人心法,在此一举。”辛一敬一丝不苟地向王守仁边做示范,边讲解。
王守仁比着葫芦画着瓢,看看辛一敬手上的太极图,端详着自己手上的太极图,觉得又新奇,又神圣……
人常,好宝贝不外露,猫教老虎留一手,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想到此处他心里不由得激动起来,感激地道:“辛先生为何毫不保守?听有人求法,高人门前跪上三三夜,也一无所获。”
“王学兄,地之道是公道,不是哪一家哪一饶学道之法是祖宗传下来的,有缘有德者得之……”
辛一敬嘴里着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奇怪!怎么回事?老先生这个圣学手印从不轻易传人,自己跟了他十几年,登堂入室后,才得嫡传心法手印,今素昧平生,怎么会轻易给他?好像是不由自主似的,奇了怪了。
于是他不由得多打量几下王守仁。
王守仁听到是祖宗传下来的,心里琢磨,以前听自己父亲曾言道,学问有自悟,自悟需要自己辛苦摸索门径,好处是自得学问不退转,坏处是不可避免走弯路有师承,师父传承是捷径,坏处是明师难遇,庸师以盲带盲,邪师把人带到沟里头。
于是他对辛一敬的师承关系热心起来,好学之人盼明师,王守仁也不例外,“敢问辛先生,师承哪家?”
“王学兄不必客气。在下广信人,敝乡虽非名都大邑,却有一位德高望尊的学界名宿,学冠江右。”辛一敬提起恩师,语气中眼神里充满着崇敬。
“辛先生的可是江右大儒娄一斋先生?”
“王学兄也曾耳闻?”辛一敬并不吃惊,江西学人,甚至来过江西的学人,都应该知道娄一斋先生。
娄谅,字克贞,号一斋。
事实上,王守仁确实知道娄一斋先生。
南昌府学里,同学们虽然一门心思地挤到了科举的独木桥上,独木桥外的圣人学问谁高谁低,还是一清二楚的。府学里追求身外富贵的秀才多一些,娄一斋家的学庄里,求自身智慧的学人多一些。
王守仁也不是没有广信一游的打算,只是大家都老先生脾气古怪,今趁此机会,正好求证一下,“辛先生,人,娄老先生自命清高,堂堂广信府尊登门求教,竟然拒之门外,此事可是真的?”
“王学兄此话差矣,何来自命清高?学高心自清!德重身自尊!老先生不事权贵,不见俗流,此话不假。诚心求学者,哪怕是草野农夫,也一概以礼相见。”
“原来如此。”王守仁曾求托岳父,请他写一封介绍信,但是江西官场的官老爷都有自知之明,没人愿意去碰娄一斋先生的钉子。今想不到机会来了,“敢问辛先生,娄老先生学问高在何处?根在何处?”
“圣人之学,一脉相承,近承大儒吴康斋,远接二程。娄先生少年豪侠,不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