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2年,9月2日,白露18日,济南,北清河,东海号。
李庭芝走后,陆秀夫不得不咀嚼起了他的话。
幼年时的儒学教育和进入六艺学院以来在军中接受的民族主义教育在他的脑中开始发生激荡。
我是宋人?食君之禄报君之忧,但是我并未食宋之禄啊……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更该是东海人,但是我并不是在东海出生的啊?可是东海国亦是大宋的藩国,都是华夏之民,我,这,他们,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陆秀夫陷入纠结的同时,陈宜中也因突然领悟到了什么而感到了震惊。
他所震惊的并不是自己的身份认同,他出生在南宋,吃的也是南宋朝廷的米,所以自我认知是标准的宋人并没有动摇。他之所以震惊,是因为被李庭芝的话提醒后,回忆起了当初魏万程请他写的一篇以“亡国与亡天下奚辩”为题的文章。
当初他只觉得是这用来对抗蒙古人的,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嘛,并未在意。但现在想想,这命题岂不是还有另一层含义,也就是“一姓兴亡关我屁事”吗?
这,这……难道东海人早就有不臣之心了?
不过他们几人在今天只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纠结不纠结震惊不震惊都无关大局,真正有影响力的大佬,现在正一个个开始登场。
李璮甩开随从的搀扶,沿着舷梯走上了甲板。
经过数月惊心动魄的守城战,李璮的头发已经如同过了无数岁月一样全白了,为此今日他特别带了一个大号的蹼头遮掩一下。而且他从济南城中出来之后,得知了外界所发生的剧烈变化,确实也产生了沧海桑田的感觉……我这只与世隔绝几个月,怎么外面的世界一下子变了这么多?当初知道东海军能打,没想到居然这么能打,来势汹汹的三十万蒙军,怎么就被他们打成狗了?
也正是因为这种震惊,在后面的和议之中,李璮就没怎么提出自己的意见,全盘接受了东海人为他提出的条件。实际上东海人并没让他吃亏,把他的地盘扩张到了济南府,并且争取到了在南宋体系中的独立地位,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割让东南边沂州莒州等本来也守不住的鸡肋之地罢了。
李璮上船后,与李庭芝问候了几句,便在船上海军人员的引领下去了甲板上的会议桌前入座,喝茶装作热情地聊起了天,等待其他人的到来。
稍后,青阳梦炎也带着一个护卫上了船,见到上级李庭芝后打了招呼,本想坐到他身边去,结果却发现位次早已定好了,只能坐去隔了两个位子的自己名牌前,略带尴尬地与二李隔空聊起天来。
不久后,夏贵、夏富父子也啧啧称奇地登上船来了。
与李庭芝等朝廷忠臣不同,夏家与东海人的关系在收复东平之后急剧转暖。东海商社有意扶持夏家在山东西部建立一个藩镇性质的缓冲地带,而夏贵对此也非常感兴趣,双方具有共同利益,一拍即合,迅速结成攻守同盟关系。
不过这只是暗地里的,在幕后进行了一系列见不得人的交易并且达成共识后,双方出于策略的考虑,表面上反而疏远了起来,甚至还演了几出争抢补给的戏码,以免引发朝廷的猜忌。
夏贵让夏富站在后面伺候,自己坐到席位中,刚和前面几人打了招呼,船下就传来了一阵喧闹。然后几人不禁站了起来,因为今天这出大戏的重要角色,蒙古一方的代表们来了!
郭阳首先登上了船,对船上的几位大员做了个揖,然后便站在舷梯边引领蒙古那边的大员上来。
第一个上船的是忽必烈的国信使郝经,他为和议之事多次奔波,最后的签订仪式自然不会落下。
然后便是脸色铁青的史天泽,实际上他早就对失败有了准备,但当真的知道和议成功的时候还是感觉世界都崩溃了。不过和议关系到济南蒙军的撤离,必须有话事人出面协调此事,于是他便代表济南蒙军来出席此次会议了。
郝经和郭阳本来邀请合必赤也来参加,但这位大王实在丢不起那个人,也怕东海人来一次鸿门宴,所以就坚决不肯过来,不过派了爱将爱不花过来替代。
此外,还有几名文武随员,比如赵璧、陈嵬、通译张惠、护卫怀都等人。
蒙古人一到(虽说其中大都是汉人),船上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敌对双方看着不久前还打生打死的彼此,一时间感慨万千,还好郭阳及时讲了个笑话,让场面尬笑了过去。
人已到齐,本来就在船上指挥室的军委会三人张船长、韩松、夏有书也走了下来,作为东海军方的代表参加这次会议。
东海号后甲板的面积不能说多么充裕,没法摆太大的会议桌,所以蒙宋双方往两边一坐,位置就不够了,三人只能坐在侧面,莫名奇妙产生了一种中立第三方的感觉。
郭阳作为全体大会的全权代表兼主持人,就只能伫在上首的位置,不过也没法坐下只能站着,宣布了仪式正式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