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带走汐儿吗?”
他这一问,好似难住了柳韵锦。
正常看来,外公带着孙女游山玩水,吃吃喝喝,这好似也没什么好回答的。
“一开始,我觉得师父带走汐儿,也只是因为喜爱,可后来我想了想,这里面不单单只有喜爱,”他没等柳韵锦回答,便就接着说道,“其实,师父对你是有所亏欠的,他好似错过了该去陪伴你的那段日子,汐儿虽是汐儿,但,也是你…”
柳韵锦,弱弱回道:“我?”
“对,你,”殇沫,说,“曾几何时,师父也是带着你四处行走,毫无定所的。若不是海棠姑姑,为师父建立了‘天翱门’,说不定现下的师父啊也只是一位隐居在郊野的隐士。师父对你的爱,又何曾少过,怎奈渐渐长大后的你实在太像师母,他难免伤心,却还是赐你‘孤芳阁’,给你最安定的生活…”
“现在,他应是觉得他错了,个人感受与得失,本就难违命运、各有原由,根本不该将不开心的情绪,延续在下一代的身上,”他接着道,“所以,与其说他带走的是汐儿,不如说他想回忆一下,那些年独自一人带你行走江湖的点点滴滴…”
柳韵锦,急促道:“可是,他可以告诉我的啊?我作为他的女儿,也会认真地听他讲话的...”
“来不及了…”殇沫澹澹一笑,“有时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不但错过了人,更错过了时间。你如今已是一个大姑娘了,他也知道该陪在你身边的,已不再是他,而是我,所以,他大概是选择了默默祝福吧。”
柳韵锦沉寂了良久,才逐渐喃喃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人这一生,可以迷惘、迷失的时间并不多。有些时间浪费了,也会错过身边的其他美好…原本,我也打算归隐一方,不问世事的。当心境走入死角,独留回忆时,很多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再往前走了…索性,就留在无止无尽的过往中了…”
殇沫,问道:“是我和溶月,让你有了这样的想法?”
柳韵锦笑了笑,“爱,又如何要隐藏…会拼命的纠缠,会强行占有,更有无休止的贪婪;会想黏在一起,会想天天看到;会莫名生气,也会阴阳怪气,搞得对方毫无脾气。这并不是因为对方有多么得天真,多么得差劲,多么得没有安全感,而是,爱上一人,必然会舍掉自己,再难自己…”
“爱恨之所以相连,也正是因为牵魂动魄,难以割舍。在这江湖上,又有多少仇怨是因爱生恨,非要你死我活的…”她接着笑道,“我又何尝没有恨过、怨过…我也不止一次感到愤愤不平...难道,我真的就比自己的妹妹差吗?”
殇沫从未听她说过这些,可当她说出心底最深处的这些话时,殇沫竟也不敢做声了。
“可,无论是伤害你,还是溶月,都是我不愿的。你们也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这可能也和逐渐疏远我的父亲有关,才致使我感到极其孤独的…那时的我,真的只有你们了…偏偏我又是做姐姐的...”
她说完这句话,一颗眼泪也随之滑落,虽划过了美人脸,却也在刹那间无了痕迹。
她的言语中没有哭声,更没有哽咽,似在一直微笑,“如果说行走江湖是为了磨炼自己,让自己快速成长的话,那么,爱一个人就是要磨掉所有的怨恨,才能只剩下默默守护的…”
她继续说:“所以,到了最后,爱就成了一种克制,一种成全,一种不能为之、不敢伤害的退缩。这远远比对心爱的人无理取闹、耍耍性子,要难得多…因为,受折磨的从来都不是任何人,而是自己。要一次次去与自己较量,去平复自己的心境与情绪,更要狠狠地说服下自己,这也根本不是风华正茂、年轻气盛的年纪可以承受的…事实上,这种克制的爱,更适合经历过千百沧桑的中年人…”
话落间,她已将殇沫的头,抱入了自己的怀中,“很遗憾,我已是一个经历过千百沧桑的中年人了,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柳韵锦了…这也正是为何你让我做自己,我却全然做不到的真正原因…”
——她根本就不是一位中年人。
现下,她不但年轻可人,还拥有着最鼎盛的容貌。
但,她却还是毫不避讳地承认下了自己已是一位中年人了...
这大概也是在说某种心境…
此刻,被拥入她怀中的殇沫,可能永远无法体会到这种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