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遮了皓月,月已无辉,星光无缀。
似薄雨,冰淋着丝发与脸颊。
似云层,渺渺前路,渺渺无痕。
地面已湿,全湿的地面无水,却又成了唯一的可视。
身后无路,身前更无路,只得摸寻,只得凭着记忆前行。
可,偏偏记忆中,根本就没有前行的路。
殇沫,本就是为了躲避,而躲避。
如今,已无需再躲,只因,处处皆可藏身。
他见过鸣沙山的浓雾,那是灰黄色的,亦有着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
一样的浓雾,武当山之上的却更白,更朦胧,亦更让人觉得恐怖。
使人处处发寒的,除了不知归处外,还有,盘踞在心头的诸多灵异传说。
但,这都不是最主要的,因为,殇沫已不得不折返,寻找着曾走过的路。
这也使得他,更加小心翼翼起来,哪怕走快一步,就有可能冷不丁得撞到守卫朱棣的人马。
在这样的浓雾山间,唤声永远比眼睛要好使,只要撞到一个,就可能呼唤过来成千上万的人。
而,纵使急促的逃窜,也极有可能遇到山壁,更有可能遇到绝路,甚至,踏空坠崖。
他的头顶、肩头、衣袖,乃至全身,早已覆满着晶莹,似水珠,却远远比水珠要小得多。
这颗颗水珠,如去壳后的粟粒,稠密地黏在身上,又不侵入衣衫,只要展臂一抖,便可脱落。
可,若是用手去摸、去抹,便会连成一片湿漉,彻底渗入袖摆之中。
此刻,殇沫除了心在发寒,身子更在发寒...
死寂的山道,沉重的步伐,伴随着极重的喘息,与渐渐酸涩的双眸。
他全身心的浸泡在这武当山的雨雾中,数不清了脚步,算不清了时辰。
灯火在远处晃动,随后,灯火四周又出现了四、五处光亮。
他知道,晃动的永远是他的身躯,绝不是那稀疏的“星光”。
他也知道,他终是回到了原点,那是白昼时,最威严、最雄壮的建筑群,所在的位置。
他有些兴奋,却也拔出了一直握在左手中的长剑,这是一把闪动着澹蓝色光泽的长剑。
或许,月光一直都在,星辰依旧在闪烁。
不然,剑光何来?
又是从哪里来?
或许,他只是太沉寂在眼前的环境中,却忽略了雨雾外的所有。
其实,什么都不曾变过,变得只是他的心境。
突然,他澹澹地笑了起来,更是震脚,跃起了身姿,窜入了浓浓的雨雾之中...
...
“还是问不出吗?”
“请圣上息怒,臣已下令,使得武当弟子全部集结在了门外,但,还是无一人知晓张真人的下落啊...”
“这么多天了,朕是日等夜等,也体谅山路崎区,山道难走,武当弟子不能在短时间内集结,进行询问。可,现下,所有武当弟子全都在门外了,怎就还打探不出那武当真人张三丰的所在呢?”
“陛下,那张真人似谪仙般的人物,大概是不容易见的...”
“难道,朕亲临武当,吃斋听道数日,还不够吗?朕,只想知道,如何才能见到他!他既是这武当派的祖师,难道,就无一弟子是侍奉在他身边的吗?”
“臣,也质问过门外的武当弟子,他们皆称张真人行踪不定,云游四海,无迹可寻。其中,有一大批年轻弟子,他们直到今日,也是未曾见过自己的祖师爷的,而,那些辈分较高的道长,最后一次见到张真人,大概也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
“五十年前...元朝至正二十五年...那时太祖还未建立大明!可,之后呢?朕也是听过有关于他“度沉万三”、“寓金台观”等等的一些传闻的,他既扎根武当,又有陆续的传闻出现,近几十年中,他怎么可能没有回过这武当山呢?还愣着干什么,再去问!再去查!”
阁内走出一人,阁外又走进一人。
随着一人的走进,在阁窗之上的殇沫,也俯低了身子,微弱了呼吸,更聚拢了眸光。
他本不用如此小心的。
因为,阁外的浓雾,已成了隐藏身影的天然屏障,闪动着数盏灯火的阁内,也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但,面对着纪纲的到来,面对着冷溶月都要去畏惧上三分的义父,他又不得不去重视,不得不去警惕。
“臣纪纲,拜见陛下。”
朱棣侧瞥了一眼纪纲,缓叹道:“你都知道了?”
呈跪姿的纪纲,没有直接回应圣言,而是缓缓站起,缓缓道:“要不要杀掉几个武当弟子?臣就不信,那武当真人张三丰会放任杀戮,不管不顾。”
“不可!”朱棣勐然一惊,怔怔地面朝向纪纲,又在瞬间威严了起来,“朕来此,本就是有求于张真人,若,此处沾了血腥,反倒会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