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会觉得累,因为她已看到了殇沫在连举茶碗间的淡笑,哪怕只是一抹淡笑...
“江怜月,我也只是曾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也的确没有留心过什么,”殇沫瞥了一眼阿棠,缓缓说,“但,兄弟你既然提到了这个名字,想必也是有原因的。”
殇沫不知道阿棠为何突然提到了江怜月这个名字,事实上,在他们三个返回‘天翱门’的途中,都是不曾说过一句话的。
好似每个人都有不去说话的理由。
除了柳韵锦是不知如何开口,要说些什么外,殇沫与阿棠均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然,现下他们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地歇歇脚了,也终是到了两个男人的对话时刻了。
阿棠笑了笑,“这个名字,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而,我一心想拜谢清澜为师,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名字吧。”
殇沫沉默了,他在沉默中也自是清楚,阿棠想要去见他三师哥谢清澜的迫切之心的,但他也的确不知道其中的原由。
至少,这世上武功好的,也绝不止他三师哥谢清澜一人。
但,比起原由,他更想知道的,则是阿棠在之前那间茶馆中说出的每一句话,和他为何会对女人有着那般的偏见与理解。
“我只告诉你,我的这把剑是在酒楼中做店小二后,用积攒的银子所铸造的,但我并没有告诉你,我做店小二的那家酒楼,与我有着怎样的渊源,”阿棠缓缓拿起放置在长凳之上的那把一直伴随着他的剑,似已痴了,“很多时候,一个人做一件事,都是有理由的,但我却不知道这理由究竟是我的执念,还是我的一份怨气...”
殇沫微微一笑,挽手举壶,斟满了两人面前的茶水,“执念也好,怨气也罢,不得不说,都是自己心中所在意的事情。”
“我当然在意,所以我干着最脏的活,做着最累的工,挨着最欺辱人的打骂,”阿棠似已有些激动,他的眸光中也开始闪动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坚强来,“我知道,她在偷看我,时时刻刻都在偷看着我,我也知道她流过泪,不止一次得为我流过泪...”
“她?”殇沫语气突然加重,又在片刻后柔缓了下来,“江怜月吗?”
“是的,江怜月...”阿棠的话语已显无力,“就是当朝提督薛禄与当朝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曾要去争夺的那位女道姑...”
殇沫猛然一怔,呆呆地看着阿棠,他根本无法想象,如此隐晦的传闻,他面前的这位年仅20岁的少年,竟能知晓得如此详细,如此深刻...
没等殇沫再次开口,阿棠便又喃喃道:“但,这世间,好似也不会有人知道,那个女道姑就是我的生母悸纯。”
悸纯是一个人的名字,亦正是江怜月原本的名字。
“她是你的生母?”被震惊住的殇沫,迟迟无法晃过神来,“既是你的生母,为何又去做了道姑,且还能被当朝的两位重臣相互争抢?”
阿棠勉强一笑,“这也是她惯用的伎俩了...”
“惯用的伎俩?”殇沫,惊道:“也就是说,这已不是她第一次处心积虑了?”
阿棠笑了,含泪笑着,“怎么可能是第一次呢...若你知道她原本的出身,你就会知道,这远远不是第一次,甚至她已做了数不清得工于心计的事情了...”
殇沫不禁问道:“你的父亲呢?”
“死了,”阿棠冷冷道:“死在了成名的路上...”
“你的父亲,也是一位侠士吗?”
“他想做侠士,也自认为自己是侠士,但他也永远做不了一位侠士...”
“为什么?”
“因为,以身体血肉去挡下敌人的攻杀,再致敌人死去的做法,他是第一个这样去做的人...”
“你在之前的茶馆中,杀死护轿之人的做法,是在效仿你的父亲?”
“是的...当然,我也不止一次这样去做了,所以我的身上会有很多伤痕,且都是穿透整个身子的伤痕...”
“你们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取胜?难道,以堂堂正正的剑法取胜,不好吗?”
阿棠突然大笑了起来,满是讥诮地笑着,“呵呵呵...谁不想用堂堂正正的剑法取胜呢?我想,只要是这江湖上有些血性的汉子,都想用堂堂正正的剑法取下最终的胜利...但是...”
他的眸光中顿时覆满了愤怒与悲凉,这是一种既让人恐惧,又让人心疼的眼神,正直直地投射在殇沫的脸上,“但是,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学到至高无上的剑法的,哪怕是想要学上一些皮毛,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随后,他垂下了眼帘,垂下了那双已变为满是凄凉的眸子,“这世上,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着你这般的出身与好运的...”
殇沫已无力。
这世间,任谁在命运与出身面前都是无力的。
但是,纵使有再多的无力,也是可以去选择用自己的方式,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