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府,依旧是处处弥漫着海棠气息的故府。
这本应该是冷溶月最熟悉的、最暖心的地方。
只因,她曾经在此度过了一段最美好的童年。
可,这美好,当初她并没有察觉到,只因,那时她的内心,无时无刻的不在被孤独与凄凉占据着。
如今,故府曾带给她的美好,已略去了所有的孤寂,她所怀念的却也只是曾经的那份热闹。
这里本就是一个极其热闹的地方。
至少,之前是。
这里之前的人,也绝不比纪府得少。
且,也实在要比纪府热闹上百倍、上千倍。
还是人人平等的热闹,人人畅饮的热闹,人人可以畅谈的热闹...
事实上,在故府中是没有所谓的下人的,更没有那些如木头一般打杂、听差之人。
这里有的只有门人,‘灭影门’的门人。
冷溶月打小就喜欢这故府中的热闹,虽说这热闹与她无关,这热闹也绝不属于她,但她却也能凝注地听上许久,看上许久。
她的师父故遗名,其实并不是一个极其严肃之人。
因为,曾经的‘灭影门’一向顺风顺雨,永居在江湖第一门派的位置上,也实在没什么能值得他不高兴的事情发生。
至少,在冷溶月的印象中,她的师父故遗名只是常常陪伴在义母念顺夫人的左右,他们并非夫妻,但却永远有着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心事。
想来,两个经历一生沧桑的人,的确会有很多的话可以说,且一直维持着相敬如宾、互不冒犯的关系。
在这世上,也许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后,就只想找个能说说话的人,且是能好好说说话的人。
世人所在乎的那些权势、武学、名望、地位,都好似已不再重要。
至少,冷溶月从未见过师父故遗名在府院中练过一次武功,多半只是在房中自行打坐。
这也是她打小就极其佩服师父的地方,一个被称为武功天下第一的人,却根本不需要练武,且整日只是陪着能好好说说话的念顺夫人喝喝茶、赏赏花、喂喂鱼,便能稳坐天下第一的宝座如此之久。
这般得天下第一,或许也是近百年来,甚至近千年来唯一一个轻松自在的天下第一。
然,现下,故府的热闹已不在了,府前也已空无一人。
之前,那些推牌九输掉的门人,通常都会自愿前来护卫府门的。
但现在,已什么都没有了,什么也没剩下了。
故府一庭三院犹在,庭中的荷塘,红鲤依旧在翻越。
虽已临近中秋,荷叶之上的莲蓬顶也都展开着圣洁无比的莲花,莲花极美极艳,却也总是无法掩盖住海棠花的芬芳。
念顺夫人已不在房中,她最有可能待的地方,也唯有那海棠花散发着芬芳的地方了——那经年屹立在孤单与寂寞中的‘海棠如旧阁’内。
那是冷溶月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是念顺夫人最爱去的地方。
无论,黑夜还是白昼,她都愿意去,只要一得空,一睡不着,无论什么时辰,她都会到那里待上许久许久。
她会为年幼的冷溶月在漆夜中盖好被祿。
她也会在院中赏着海棠,饮着淡酒。
她更会在海棠群芳中舞动着妙曼身姿,卷起那漫天花雨,如雪骤降...
想到这里的冷溶月,已窜入了‘海棠如旧阁’中,她身姿矫健且无声,这也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施展轻功入阁,她的脸上满是急促、慌乱、惊恐与不知所措。
就好似眼下的故府被仇人灭了满门,她在极力地寻找着幸存者一般,唯恐慢上一步,就错过了最佳救助幸存者的时间。
然,片刻后,她脸上的那份急促、慌乱、惊恐与不知所措,竟也在一瞬间全部消散,渐渐的变成了淡然地自若,随后,她那刚刚平缓下来的眸光,又覆满了柔情与动容。
她已看到了念顺夫人,这个此刻她最想见的,这世上曾经最关心她的‘母亲’——念顺夫人。
昔日的‘母亲’,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糟糕,甚至仍不失往日的那份优雅与华贵。
眼前,念顺夫人侧躺在床榻之上,细白的床纱在微风中缓缓摇曳着,床帘间垂下的缕缕红坠子,也如阁外的海棠花那般艳红、动人。
而,念顺夫人也不只是在简单的侧躺着身子,其手中也好似在用力捧着、抓着什么。
走近后的冷溶月,突然怔了住,久久地怔了住。
只因,念顺夫人用力捧着、抓着的并不是别物,而是床榻上的被祿与枕巾,她将被祿与枕巾拽在鼻下,正闭着双眼、流着泪,全神贯注的缓嗅着...
她虽流着泪,但她嗅得是那般的认真,那般的享受,好似嗅到了美好的曾经,嗅到了还是少女时的自己。
冷溶月知道,念顺夫人正嗅着的正是冷溶月她自己用过、盖过的被祿与枕巾。
或许,那些物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