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是夜,待曲终人散尽,恭送完几位饕客后,天色已然全黑。装扮成虔诚信徒并非易事,而在这些日子里,慕容嫣不仅要经常奔波几个角色之间,还不能遗忘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她深入豺狼虎穴,不畏艰险,每日提心吊胆,蒙受着难以摆脱的无妄之灾,皆只为了让一位偶然相识的小妹有一次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
慕容嫣本可以一走了之,反正她总能找到最正确的方向。可是,她没有。
这位鲜卑巫女和自己的情郎拾掇完房间内的残羹剩饭后,便要迫不及待地卸掉脸上累赘的妆容。
在窗边摆着的书桌前,她赶忙从包袱里拿出自己最宝贵的其中一件物品——一面雕花铜镜,这是她从符家带出来的,唯一一件完好无损的东西。
将镜子支在桌上,面对镜中的自己细细揣摩,数着脸上有无新增皱纹,梳理自己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这是慕容嫣在每个不知前程在何处的夜晚,为数不多的轻松时候。
于往常之时,白凤通常也会略显松懈般坐在不远处,一面端详着拜访在房间里的书画经书,一面偷偷斜倪看向慕容嫣,内心盼望着对方能够央求自己过去帮忙做些什么,一如对方在化上娼妓式的浓妆时,慕容嫣会让那位少年剑客完成最后的几笔勾勒,这样白凤便可以秉公事之名义,好生与对方亲近一番。
那位少年剑客的这点小心思慕容嫣当然很是清楚,二人彼此之间心照不宣,正当她以为可以随意掌控这个男人的时候,对方往往就会在下一刻故意疏远于她。这已然成为一条不成文的铁律,即便白日里再苦再累,他们在夜里互相依偎倾诉的时间也不会太久。
每次只要一点着火,火种就被烧没了——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强烈自律意识在控制着白凤,使他不会盲目沉溺于男女私情,可是同时又有另一种深情的元素,令他不得不向情人投以全身心的关注。
不过在今夜,白凤却一改往常。见四下无人,他以极轻巧的方式迅速关上所有门窗,故作亲昵似的把正在梳头的慕容嫣一把搂在怀里,悄声问道:“嫣儿,你的‘巫术’可是起作用了?”
“你这家伙,弄疼我了!”慕容嫣把那木梳捂在胸口,仍有几绺头发缠在上面,因此方才发出这样的抱怨,娇嗔道:“即便真是隔墙有耳,凤哥哥也要先知会一声吧?”
“别对我撒娇了,那些差役已然对我们起了疑心,再拖些时日,恐怕只会生出别的事端来!”
“根据湘夫人所言,那个魂灵并没能找到苏公子的具体方位……倒是留下了几句很奇怪的话。”
“什么话?”
慕容嫣倾侧着自己可爱的脑袋,仔细回想,不过须臾,门外便响起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白凤见状,马上抱着慕容嫣往床榻方向走去,让其抱着龙鸣剑躲在里面降下幕帘,见机行事,随后拿上一本经书前去应门,装成一副挑灯夜读的模样。
“是谁人叩门?”
“牛施主,是老衲,敢问今夜荷花台一事,可有惊扰到令夫人?”
“是你?老方丈,不知在这夜深人静之际,你老人家来我们这里作甚?”
“没有要紧之事,些许寒暄而已……”
说罢,白凤便将老方丈迎了进门。
“瑶姑她不比外表看上去娇媚易碎,实际上,这点小事情根本不能影响到她。”白凤一边解释,一边给来客和自己各满上一杯茶,“老方丈你瞧,这还未过前半夜,她便踏踏实实地回到床上睡去了。”
“牛施主,不管你们相信不相信,老衲对你们遭遇很是同情。若是生活安乐、仕途顺畅的话,谁又会愿意易容易姓,流落到这破庙里来?”空我和尚满面愁容地说:“在寺庙里,历经过各种苦难的人老衲都曾有所耳闻,时常感慨不能尽皆相助,只能用三言两语的诡魅话术去解开别人的心结。”
“老方丈,在下为何听不懂你的话,这可比佛经上的经文还难懂!”白凤打趣着笑道:“你是不是还在害怕,我会把你是假和尚这件事抖露出去?”
“哈哈哈,牛施主是个豪爽人,老衲也便不拐弯抹角了。”空我和尚道:“其实老衲早已做好自裁谢罪的准备,过往的罪业,是无法被饶恕的,如果能让寺庙留存,死我一个老和尚并不可惜。”
“老方丈今夜造访,莫不是只为的说这些话?”
“老衲本以为两位施主是有何歹意,意欲谋夺什么事物,没想到原来你们只是想要摆脱官差的纠缠,好让自己一心向佛而已!日后两位施主若是还有些许困惑,大可自行来找老衲,若是尔等仍要执意揭发检举老衲的真实身份,老衲断不会出手阻挠。”
话毕少时,白凤以为其中有诈,不敢妄动,心里嘀咕着:“这世上哪会有如此蹊跷的事情,官差的紧追不舍,反而成就了他们忠信徒的身份?”于是,他便装作在那请教佛经上的问题,思索良久。
过了一会儿,慕容嫣竟然从光明正大地从幕帘内探出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