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府学位于三元坊,与沧浪亭隔街相对,乃北宋范文正公所建。
相传当年他任苏州知州时,掏钱买下了这块地,准备在此卜筑定居。按习俗请风水师看过后,对方告诉他,这块是块风水宝地,范公将家安在此处,将来必定世代出公卿。
换了别人,肯定会欢天喜地盖屋安家了。范公却说,如果我在这里安了家,只我一家富贵。哪有在此建个学校,让吴中子弟都来受教育,大家都富贵来得好?
于是他捐出了这块地,在此建起了一座规模宏大的府学。
当时的苏州水患频仍,远没有今日发达。范公建学之初,只有二十多学子入读。手下人认为,这学校是不是建的太大了,范仲淹却自信道:“吾恐异日以为小也。”
于是他请大名鼎鼎的安定先生胡瑗首当师席,招徕著名学者纷纷来苏讲学。一时间盛况空前,影响遍及全国。非但让苏州自此便为文教之乡,还带动了全国的官学建设。于是府有府学、州有州学、县有县学,文教自此兴焉。
自宋以来,吴中高中进士者达数百人,服紫拜相显贵者不计其数。苏州既非都城,亦非盛会,却能繁华甲于天下,多蒙范文正公的遗泽。
因此海瑞将自己巡视苏州的第一站,放在苏州府学的目地,也就不难理解了。
他是要拿范文正公做榜样啊。
提前一天,蔡国熙便让陈同知和张通判来府学盯着,以免这头一站就捅了篓子。
蔡知府的担心不是没道理的,因为府学教授李贽那是相当的不靠谱。
李贽来苏州上任已经半年了,起先还只是迟到早退,隔一天就溜去昆山过夜,这种工作态度问题而已。
因为他有赵公子关照,蔡国熙只让人去敲打了他一番,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谁知这厮却非但不知收敛,反而愈发张狂起来,开始在生员中大肆宣扬他那套异端邪说。
起先蔡国熙也没在意,直到府学的老师、生员们纷纷跑来向他投诉,说听了李卓吾的讲课,感觉自己心都脏了,再也没法做个单纯的儒教子弟了。
蔡国熙还有点儿不信邪,觉得是这帮人意志太不坚定,受不了一点儿精神污染。他便微服到府学,旁听了李贽一节课。好么,差点连他这个理学名家都要开始怀疑人生
李贽在课堂上,公然指斥六经和论语、孟子,并非什么万世不易之圣典,而是那帮圣人弟子们,追忆自己听到的只言片语,或有头无尾,或有尾无头,或根本就是胡编乱造写下来汇集成书的。
后代书生们却以为这全是圣人的精辟理论,而奉若经典。又哪晓得,这其间多半根本不是圣人的精论呢?
即使真有圣人讲的,也不过就彼时一事,随机应答,以点拨那些不开窍的弟子。就事论事、对症下药而已,怎么可以当成万古不变的真理,去刻舟求剑呢?
所以显而易见,六经、论语、孟子早已被拿来用做道学家唬人的工具,成了伪君子藏身的挡箭牌了,因此绝不能以孔子的是非为是非!更不应该一言一行都学孔子,那就是一种丑态了。
蔡国熙实在忍不住了,拍案而斥道:“既然没什么价值,为何学校还要教授呢?”
“它唯一的价值,只是求取功名的工具而已。”李贽淡淡道:“天下的读书人阳为道学,阴为富贵,被服儒雅,行若狗彘,有几个真信它的?”
学生们不由暗暗点头,不为了黄金屋、千钟粟和颜如玉,谁整天到晚读这些面目可憎的圣人之言,牵强附会的程朱注释?
“你胡说!”蔡国熙面红耳赤,气急败坏的喝道:“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岂是你个小小狂生,可以一言否定的!”
“啊,原来老天不生孔丘,世界是黑暗的。看来老子、三皇、五帝这些孔子之前的圣人,都是整天打着灯笼走路啊!”
“哈哈哈”学生们捧腹大笑起来,战斗结束。
“什么狗屁教授,我看就是个会叫的禽兽!”蔡国熙被气得鼻子都歪了,可又辩不过李贽,只好骂骂咧咧拂袖而去。
而且让他没想到的是,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结果李叫菜的段子在苏州传开,李贽彻底火了!
非但府学的学生对他五迷三道,还满城尽是李叫兽的粉丝。如今李贽一开课,课堂马上满满当当,县学的生员、在乡的举人、观里的老道、庙里的僧人也跑来旁听。然后没几天,他那些歪理邪说就会传遍全苏州。
后来教室里实在装不下人,李贽便改在文庙前的广场上讲学。结果每次开讲,都有上千人前来听课,一个个如痴如醉,成了李叫兽的脑残粉。
毫不夸张的说,李贽只用了半年时间,就压过苏州城那些文人名士,女史名妓,成了横扫儒、释、民的学术明星,苏州第一大众偶像。
他不光反对假道学、抨击程朱理学,也抨击王学右派的空谈,大力提倡功利主义,重商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