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行台二堂中。
听林中丞问起昆山县的受灾情况,蔡知府迟疑片刻,方轻声道:“无恙。”
“哦?”林润吃了一惊,吴县都受灾这么严重,昆山县怎么会安然无恙?
“没搞错吧?”
“千真万确。”蔡知府也是一脸匪夷所思道:“非但县里这样上报的,府里派出督查的官员,也是这样回禀的。六十二里大堤虽溃堤多出处,但他们在内里又修了道堤,挡住了洪水。”
“不愧是状元公啊,道行就是深。”林润不禁赞一声道:“当初蔡知府建议他来署理昆山时,我还以为你是不想让这位来头太大的知县,进苏州城呢。”
说着他起身朝蔡国熙拱拱手道:“蔡知府,本院要向你道歉啊,你是好钢用在刀刃上。”
“中丞谬赞了。”蔡知府忙谦虚起来。
一旁的杨丞麟和那张知县却暗暗腹诽,他本来就是怕压不住姓赵的好吧?
赵守正状元出身,又性烈如火,敢在天街上暴打小阁老,这样的神仙降职来当知县。还得抬头不见低头见,蔡知府怎么能吃得消?
其实别说蔡知府,就是两位知县也不愿意赵守正来苏州。
别看杨丞麟整天抱怨,什么前世不修,三生不幸之类。但在天下最繁华的城市当父母官,哪怕是不贪不占,干一年都等于在别处干三年。
而且还能跟好多通着天的士绅搞好关系,日后仕途大有裨益。
至于长洲知县张德夫,他原本跟杨丞麟分城而治,平起平坐,甚至还能压对方一头。
要是换了赵状元来吴县,连知府都得让他三分,自己还怎么唱对台戏?乖乖给人家当小弟吧。
“说起来,昆山跟往年很不一样啊。”林润站起身来,对昆山兴趣愈发浓厚道:“往年这时候,满大街应该都是昆山来的灾民了吧?今年一个都没看到。听说原先出来的也大都回去了?”
“好像是吧。”蔡知府做贼心虚,下意识不想跟赵守正打照面,因此对昆山从来不管不问。
下面人自然也不会触他霉头,便基本不汇报昆山的情况。
但这时候,打肿脸也得充胖子。怎么能说自己对辖区的情况不了解呢?
他便不太确定的猜测道:“前番,昆山县邀请下官去参加他们新堤的开工典礼,好像说要一个月修一条石塘。不管别人信不信,昆山老百姓是信了,所以好些人跑回去修堤去了。”
“一个月修一条石塘?”林润前番梅汛后便去徽州等地巡视了,此番刚刚回苏州,还是头一次听到这说法。“多长?”
“六十多里。”
“怎么可能?”林润第一反应是不信,可旋即想起人家修的堤都挡住了前日的飓风汛,好像不能随便质疑了。
他便饶有兴趣的问蔡知府道:“你参加典礼时,没问问他,谁给他的勇气说这种话?”
“这”蔡知府不禁尴尬道:“下官身为一府正印,不好随便滋扰县里,所以请陈同知做的代表。”
知府轻易不下县,是官场的潜规则。林润倒也说不得他什么。
但巡抚巡抚,巡字打头,林润就没这层顾虑。他便笑道:“那好,本院就亲自去拜访一下赵状元,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三头六臂,怎么一来就把同僚都比下了?”
“下官惭愧。”蔡国熙暗叹一声,心说果然是龙要抬头,按都按不住。幸亏自己当初没跟徐家一起对付赵守正,不然就要担心,那厮会不会在巡抚面前,告自己黑状了。
林润还有事情要跟蔡知府说,两个知县汇报完了,就被打发出来了。
两人一边往衙门口走,一边小声说着话。
“你真不知道昆山为啥能这么快修成堤?”张德夫问道。
“不知道呢。”杨丞麟翻翻白眼。
“那就是知道了。”张德夫笑道。
“水泥。”杨丞麟郁闷的从鼻孔中喷出连个字。
这半个多月以来,昆山县两三千条大小船舶组成的船队,日复一日的绕着两县转圈圈。他想不知道都不可能啊。
知府大人肯定也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提这茬罢了。
杨丞麟更不愿提。
因为两人的那番渊源,他难免被拿来跟赵守正作比较。这次两人一个露脸一个露腚,杨丞麟心里别提多窝囊了。
估计肯定有人背后笑话他,把人家排挤走了,自己却干不好。
巧了,张德夫就是其中之一。看着他蔫儿不拉几的样子,心里那叫一个爽,一个劲儿往他伤口上撒盐。
“知道水泥哪来的吗?”
“”杨知县闷不做声。
“西山岛。”张知县便替他回答道:“听说修堤的石头都是从西山上开的。”
“”杨知县黑着脸道:“你知道还问?”
“我是好奇啊。”张德夫道:“西山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