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快,眨眼之间到了六月初一。
这日满天铅云低垂,大雨倾盆。
密集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瓦片上,远处还不时有闷雷声炸响。
赵昊父子百无聊赖的坐在堂屋门口,看着雨水在屋檐下汇集成一面瀑布,飞溅在地面的青砖上。
“唉,难得休息一天,却被大雨困在家中,实在是无趣啊。”赵守正无奈的叹口气,巴望着赵昊道:“儿子,此情此景,可赋诗一首?”
“没心情。”赵昊翻翻白眼。
立在一旁的王武阳便自告奋勇道:“师祖若不嫌弃,徒孙愿替师父作一首。”
“一边玩去。”赵昊一摆手,没好气道:“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和你师祖一起温书呢。”
王武阳讨了个没趣,乖乖闭嘴。
赵昊近来心情颇为烦躁,脾气自然稍微大了点,这让王武阳不由自我检讨,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又惹师父生气了?
殊不知,赵昊只是在等一个消息而已。
按说,几天前那件事便已经发生了,可这年代也没个电话电报,不知消息何时才能传到南京啊!
忽然一声惊雷在屋顶炸响,骇得赵昊一下子回过神来,便见一人披着蓑衣穿着木屐,从外头啪嗒啪嗒冲进来。
待那人带着满身的水汽进来堂屋,摘掉水淋淋的斗笠,便露出一张挂满震撼之色的胖脸来。
“咦,唐老板,这么大的雨还出门?”赵守正奇怪的看着唐友德,这阵子唐友德时常过来找赵昊,两人也熟悉起来。
唐友德喘得说不出话来,便对着赵昊一揖到底,一边不断拱手,一边吃力道:“公子……真乃……神人也!”
“哦?你收到消息了?”赵昊也是神情一振。
“是!”唐友德点点头,颤声道:“刚刚接到商会的消息,上月二十三日,皇上批准了高拱的辞呈,二十七日,此事见于邸报,已是千真万确,断无更改之理了!”
“啊?!”赵昊还没说话,赵守正先激动的站了起来,指着儿子结结巴巴道:“你你,上次说高新郑六月前必下野?”
“嗯。”赵昊点点头,松了口气。虽然早知道会这样,但还是觉着心头搬走了一块大石。
“哇呀呀,说诸葛再世都是委屈了我儿!”赵守正既惊又喜,手舞足蹈的叫道:“哈哈哈,姓高的,你也有今天!”
说完,他便连雨披都不穿,直接冲进了雨幕,去给大哥报喜去了。
方文马上闪现出来,紧紧跟在后头,为老爷打起锡伞。
堂屋中,巧巧给唐友德拿来布巾,又端上姜茶。
唐胖子裹着件赵守正的长袍,捧着姜茶,哆哆嗦嗦的对赵昊道:“从今往后,公子让我老唐往东,我绝不往西。让我抓狗我绝不撵鸡!总之一句话,我都听公子的了!”
“你这是占我师父便宜。”王武阳将一个小炭盆搁在他身前,撇撇嘴道:“也不知你这胖子做了几辈子善事,居然让你结交到我师父。”
“嘿,要这样说,你这小哥岂不福气更大?”唐友德对这位总瞧不起自己的赵昊大弟子,如今也是艳羡不已。“整天跟在公子身边,还不得学一身大本事?”
“那是自然。”王武阳骄傲的仰起头。
赵昊笑眯眯的听两人吹捧自己,外头虽然雨一直下,他的心情却十分灿烂。
至少这二年,不用再担心随时可能降下的雷霆,可以放开手脚做一些事了。
他正盘算着该从哪头着手,便听唐友德问道:“公子,市面上的丝价已经涨到**钱了……听说苏松那边,已经涨到一两了,是不是有人听到什么风声了?”
现在,唐友德已经丝毫不怀疑,朝廷一定会开海禁了。
“那是肯定的。”赵昊点点头道:“苏松先涨价,就说明消息是那边泄露出来的。既然那边都这么干了,这事儿怕是转眼就要成了。”
唐友德知道,苏松是徐家的地盘,如果朝廷真要开海,徐家人肯定最早收到风声。之所以丝价还没暴涨,八成是他们按着价格,好偷偷低吸。等到开海的消息传出来,他们又会炒高丝价,里外里获利无数!
于是,他便生出无穷的自豪感来。没想到吧,我们公子早就看透你们的心思,已经提前完成布局了!
只是一想到,两人才收了区区一万多斤丝,他就感到十分惋惜。当初应该把家底都砸进去,多收点丝的!
想到这,唐友德看着赵昊,试探问道:“公子,你说眼下,咱们还能不能再买丝了?”
赵昊摇摇头。
“啊,时机不合适了吗?”唐友德大失所望。
“我现在手里那点本钱,已经买不到多少丝了,瞎折腾没意思。”却见赵昊往躺椅上一靠,一副不想再动脑筋的样子。
其实赵昊又在套路唐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