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恩堂中。下人们都已经各自休息去了,只有寇家父女两人还在相对倾诉,眼泪流成四行。
王彪作为寇占义最忠心的下人,负责看守着门口。
终于知道了女儿这些年凄惨遭遇的寇占义,此刻悲、喜、怒、敬交加。
悲,是悲的自己的女儿命途多舛,居然落入贼人之手,受尽苦难。
喜,是喜的女儿命大,居然还能遇到贵人将她救出苦海。
怒,是怒的方家上下无耻,为了一己私欲将无辜的女儿推入火坑。
敬,是敬的王大王侠义心肠,不仅救出了女儿,还没有任其自生自灭,收容了她,给她衣食,甚至还教了她一点武功。由此,今日父女方才得以重见。
“所以说爹爹,你绝对不能去参加那个决斗,方家早就用了奸计,就等你上了擂台,然后就会服下灵药!你斗不过他的!”
“没关系!”寇占义摆摆手,“我已经委托王公子替我想办法了,他定有计谋。”
寇欣急了,王大王是她的恩人,他也没有必胜把握这件事情,她也不能直说。“爹爹你容我再去求求王公子,说不定他……”
“怜儿!”寇占义老泪纵横,他握着女儿的手说,“你以后就不要再离开久恩堂了。你是为父世上唯一一个亲人,为父不能再任你离去了……”
寇欣止住了眼泪,忍着抽泣正色对父亲说,“爹爹,原谅女儿不孝。女儿现在已经加入了半山居,身边有了一群出生入死的战友。我还是想和她们在一起。”
寇欣自幼虽然调皮,但是从来顺从爹爹。寇占义从来没听过女儿敢有一次违背自己的意思。
除了方至成那一次。
寇占义勃然大怒,“是不是王大王那小子跟你说了什么?你怎可忤逆爹爹?”
“爹爹!”寇欣甩开父亲的手,站了起来,“王董……我是说王公子。他是我,还有我们几个姐妹的救命恩人,你怎么能这样说他?”
寇占义自觉失言,态度就软了下来,“怜儿,你本来就是爹爹唯一的女儿,是我们寇家的命根。你必须留在爹爹这里,不能整日在江湖上飘荡,成何体统?现在你也学会了武功,但是你练的那点断句残章又怎么有我们寇家武学精妙?从今日起,爹爹亲自传授你我们的家传武学,将来再招一房赘婿,把我们寇家继续传下去……”
寇欣的柳眉拧在了一起,“爹爹,你的计划很好。但是从我幼时,你就从来没有问过一句,到底我喜不喜欢你给我规划好的人生。这次我要自己做决定,我要回去半山居。”
寇占义再次被激怒,“你怎么变得这般不孝?爹爹的话你都不听了么?未嫁随父,出嫁随夫,这是几千年前圣人就已经定好的了!”
寇欣走向窗台,望着窗外夜色,“爹爹,以前我也是跟你一样想的,觉得自己应该把人生交给最疼爱自己的男人,待在他的身边,做个好女儿、好妻子、好母亲。”
然后她长叹了一口气,“但是在我经历无数磨难,来到半山居之后,王公子却告诉我,你是女人,但你首先是个人。人就应该顶天立地,要有能力依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不能把命运全都交到别人的手上,应该努力去自己把握。
我那时心里非常反感他的所言。这还有一点天道人伦么?王公子逼我们跑***我们喊口号,逼我们学认字。然后他还威逼利诱我们学武功。一开始我真的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一不图财,二不图色,三不图名。
后来,我们几个女人组成了队伍,在江湖上助人为乐、惩恶扬善的时候,我们几个姐妹都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那一次,我才第一回看到了王大王欣喜肯定的目光。他说,你们终于靠自己的努力,站起来了。”
说罢,寇欣转过身,将她的脚向前挪了一步,“我有三位一起罹难的姐妹,其中两人裹了小脚,路都走不好。在王公子的鼓励下,她们把脚放开了。
王公子还花了很多钱找了名医给她们重新接了骨。过程很痛苦,但是现在,她们重新变得能跑能跳了。我看到她们那个样子,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这段时间,其实我有能力从半山居溜走,也有能力自己回来找你,但是我没这么做。我不想再回来,一是因为当年无知认错良人,没有脸面再见爹爹。但也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我不愿再过你保护下的生活了。
现在,我偶尔会想,如果我当年就拥有今天这样的能力,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就算遇到了错的人,也有勇气做回自己,而非就这么错一辈子。那么我的过去,会不会变得不一样呢?”
寇占义眼中神色逐渐凛然,他压低嗓子问,“怜儿,你到底什么意思?”
寇欣用她最坚定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父亲,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我以后要走的路,不再要爹爹你管。
还有,我现在不叫怜儿,我叫寇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