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时分,马蹄如擂鼓,一行八骑在山野小道上疾驰,来到了纱帽山附近的一个村落。
月光下鸡鸣犬吠,极远处看去是祥和村落,山坡水田也有带收割的庄稼,只是连续大雨冲出的壕沟很明显,不少开辟的荒地被冲毁,当年的收成自然也就泡了汤。
身着青衣的寒儿,腰悬利剑带着属下疾驰,很快马铃铛的声音便传到了远处的村口。
几个坐在村头老槐树下的闲汉掉头就跑,沿途还大声呼喊,一传十十传百,在马匹跑到常庄村口的时候,整个村子的人竟然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寒儿驱着高头大马在村落的小路上行进,眉头紧蹙的看着周围。
不大的村落中人影萧条,只留下几个没来得及跑开的孩子懵在了路边,不敢逃跑,一个胆小的女娃呜咽了几下,便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衣着佝偻,也不知多久没换过衣裳,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如同泥壳一般。
有妇人从地窖里焦急钻出来,跑到孩童跟前便开始磕头,大声哭诉:“官爷,大雨发水冲了山地,俺家实在交不起租子,求求官爷给缓些时日,明年全部补上...”
寒儿自幼在东京长大,尸山血海都见过,但向这般穷苦的乡野村妇还是第一次见,犹豫稍许,偏头看向荆锋:“怎么回事?”
荆锋在确山县呆了个把月,对这些都有所耳闻:“赵姑娘,西城所首先彻查和复核民间的田契,将民间私自耕种的公田全部充公,估算这些公地的出产再设立田赋。村子里的田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岂会家家都有田契。
税赋太重活不下去,官府便将荒山荒地、废弃堤堰、沙滩淤地等登记在册,鼓励乡民耕种。起初乡亲多了块地还高兴,只是后来税赋渐重,这些荒地哪怕被大水淹了,该缴的租子也不能减免,交不起就打板子,每个村都有人被打死,这么多年下来死的人数不清,以至于乡民见了官差比见了土匪还恐慌。今年糟了水患,恐怕没几户人家交的起,又要死不少人。”
寒儿微微蹙眉,她自幼接触朝堂,知晓李彦核查田契登记荒地,将三万四千顷土地纳入西城所,这些土地的税赋不进国库,皆入天子内帑,才让李彦深的天子宠幸。而像常庄村这样的地方肯定不再少数,水泊梁山纳入西城所增设渔税后,才闹出梁山匪患的事情,当然,这也和各级地方官吏趁机涸泽而渔大捞特捞有关。
公子要从这里对付李彦,又不能让天子名誉受损,便只能从‘贪官曲解圣意,李彦监督失职’入手,不过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些东西还不足以至李彦与死地。
寒儿思索片刻,便抬起长剑:“把人都搜出来,聚集到村头。”
“诺!”
六名黑羽卫当即驱马冲入村子,把一家家人找出来,用马鞭驱赶到了村口。寻常村汉的藏身之处,对于长年搜捕逆贼的黑羽卫来说形同虚设。
荆锋见黑羽卫呵骂驱赶,眼中难免有怒意,可又不好制止,只能在旁边安静等待。
不出半个时辰两百多人便被赶到了村口。
村老颤颤巍巍上前见礼,还拿一盘碎银子过来。
寒儿扫视众人:“被官府打死过人的都出来。”
村民不解其意,倒是没人敢动。肉山似的黄大锤便吐了口唾沫,摆出凶狠模样,当即吓得不少人跪下。
陆陆续续,十余个孤儿寡母站了出来。
寒儿扫了一眼,抬手道:“绑起来,带回去。”
“诺!”
黑羽卫拿出绳索,把所有妇孺的手绑在一起,村口当即哀嚎求饶声一片。
荆锋跑到寒儿跟前焦急道:“都督说为百姓申冤,荆某才会跟来,你们怎能如此?”
寒儿表情平淡:“都督此次出来是缉拿逆贼,你最好不要多嘴。”
话语所指的逆贼,自然是这些无依无靠的老弱妇孺了。
荆锋勃然大怒,本就是嫉恶如仇的性子,当即便要动手解救这些糟了无妄之灾的百姓,可他那里是寒儿的对手,还没动作便被剑鞘打在脖子上,直挺挺的到了下去。
寒儿微微皱眉:“把他也绑起来,嘴堵上,免得回了县城乱说。”
黑羽卫也是有些嫌弃的看向荆锋,还没见过这么没脑子的好汉,都督这么大的人物,跑过来岂会是为了几个百姓申冤,想想也知道必有一番深远谋划。
不出片刻,六名黑羽卫便带着十几个妇孺,前往下一个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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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哥,荆娘怎么还没回来,好饿...”
破旧小院下的地窖内,油灯燃尽,黑洞洞的没有光亮,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不大的幼童在地上摸索,想看看白天带来的干饼还有没有剩下的。
蔡武把妹妹拉回来,靠在土墙上抱着膝盖:“马上就回来了,荆娘不会丢下我们的。”
“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