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可能是因为终究没有参与,没有亲眼目睹,再加上十年前的阴影摆在那里,所以整座城市始终还有一种不够尽兴,不够通透,不够释然的姿态……所以,还是忍不住要说,要议论。
这是一种看似矛盾,却实际上理所当然的情状。
新曹门,是东京城理论上的正东门,从新曹门入,一路向西,正好顺着宫城南墙挨着宣德楼穿过,最后从正西万胜门离开。
不过,因为大宗货物都走汴河,官员与牲畜都一般走南熏门,更南侧的朝阳门外还有一个新改为赛马场的宜春苑,宫中用度也始终提不上去,所以新曹门也好、内城曹门也好,更像是内城马行街商业区的附庸。
如今每日从这里走的,多是城东庄子里的车手,他们自家有田地,是农人,却不耽误农闲时每日早早推车入城,接过小旗然后在马行街送外卖……这是城东比城西好的一个地方。
“前面出了何事?马胖,你去问问。”
樊楼四掌柜赵萝卜当然不是个送外卖的,但他家也住在东门外,所以每日例行一早便起,在城东收些新鲜蔬果、鱼蛋,专供樊楼……东西不多,胜在新鲜,借着在樊楼送外卖的车手顺路运来,还能剩些零钱,今日当然也不例外,但此时,他骑着一头骡子抵达新曹门,却惊愕发现,今日此路似乎不通。
马胖是樊楼的外卖车手,又是赵萝卜同庄邻居后备,闻言自然立即上前去打探,而不过片刻,他便匆匆折返回来,告知了原委:
“赵叔……门开着,却架了拒马,上面贴了布告,门丁也在喊话,说今日新曹门有军务,正午之前不通,要咱们绕道……”
“入他娘的军务。”
赵萝卜气急败坏。“走到跟前说绕道……天下太平,女真皇帝都从燕京逃了又死了,哪来的军务?还能女真人隔着上万里又来了?”
马胖和一众樊楼车手只是不言。
赵萝卜骂完了,回头看了看身后自家车队,也是无奈,便从怀中细细数出来一百文钱交予马胖:“咱庄你那个本家不是在这里做什长吗?去问一问……就说楼里等着开火做菜,还要供给相公们呢,这么多人,真要是绕到朝阳门,得耽搁大半个时辰。”
马胖连连点头,立即上前接过钱,但转过身来,便不由撇嘴,暗觉这萝卜叔过于小气……这等严肃的事情,一百钱顶个屁用?
还拿当年丰亨豫大的时候那一套呢?
果然,马胖揣着百个钱去城中绕了一遭,只是寻那本家问了一下,然后钱一个子也没露便直接揣着怀跑回来了:
“好教赵叔知道……钱刚掏出来,便被守门的都头发觉,人家说了,军务之前樊楼算个屁!四掌柜又是个屁!钱直接没了,我还白挨了一脚……只让我们从南边朝阳门进,晚一刻便是耽误一刻,樊楼午间没菜,只是活该!”
骑在骡子上的赵萝卜面色青红不定,显是一面怕耽误事,一面又不舍得那百个钱,半晌才咬牙相对:“不会是你将钱黑下了吧?一百个钱都不许熟脸进门?宣和年间可都没这事!”
马胖只是摇头苦笑,引得其余车手、力夫一起来笑。
樊楼的人给脸,旁边别家正店的人连面子都懒得给,直接嘲讽:“萝卜叔,如今可是建炎天子在朝,最厌恶宣和年间的事情……你咋不说你二十年前在城东种萝卜时的事呢?那时候还有高太尉还买你家萝卜呢!”
赵萝卜愈发难堪,也愈发心疼,但到底无奈,便要下令车队转向朝阳门。
但也就是此时,坐在骡子上的这位樊楼掌柜只一拐过身来,便诧异发觉,随着清晨雾气散开,东面大路上不知何时早已经烟尘滚滚,俨然是有大军开来。
这让经历过靖康逃难,复又折返回来的他不免心慌,继而直接下定决心:
“走走走,走朝阳门就是,不要冲撞了大军。”
众人启动,不过几步,那边新曹门忽然有人在城门楼上大喊:“马行街的人,这时候走朝阳门就真过不去了……张侍郎有令,打开拒马,让去马行街车手们抢一步进来!”
赵掌柜稀里糊涂,自然不好再绕,但前面拥堵,身后大军逼近,却又不免慌乱,只能连连呼喊,要樊楼的车子跟紧自己,不要擅自离队。
远处军队逼近,临近夯实的门前大道,烟尘渐渐难起,更是能看出来来军规模之众、且军势之强横。
而怕惯了军队的赵掌柜愈发慌张,只是奋力往前去挤,倒是终于抢在军队抵达之前进入了新曹门,然后松了一口气,便直接回头呵斥:
“不要贪看大军,磕了蛋,掉了萝卜,咱们沿着街走……慢慢走,一边看一边走……两不……”
众力夫车手刚要应声,却发现赵萝卜忽然间便怔在原处,然后看向新曹门的城门洞瞠目结舌起来。
“是、是女真人……”
赵萝卜盯着从城门洞那里,面色发白,牙齿打颤,直接说出匪夷所思的一句话来。
马胖等人一起回头去看,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