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呼的刮着,浅灰色的彤云沉重地凝滞着,天气越发的冷了,估摸着入冬的第一场雪就要降落。
一群人牵牵扯扯地踯躅而行,老的拄着拐杖,女人苦着眉眼,孩童拖着鼻涕,一步一趋地紧跟着父兄推着的独轮车,守着最后的一点儿家什,茫然不知前途。人人身上都披裹着破破烂烂的衣衫,用脏兮兮的围巾包了头脸,徒劳地抵御着严寒。汉子们脸上尽是木木的枯槁表情,生活的艰难已经让他们很难再生出额外的希望了营养不良,导致每一个人都瘦的脱了形,假如那个传言不准确的话,相信这一家子,不,是汇拢起来的来自各地的几百口子,即将就会埋骨在这连绵的大山里了!
牛骨头是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因为骨节粗大,被喊做了骨头,天长日久的,倒是鲜有人记得他的本名牛更生了。牛骨头今年二十五,早早的没了老爹,跟着老娘、妹妹过日子,是家里的顶梁骨。妹妹叫牛彩云,也是二十二岁的老姑娘了,虽然出落的一个标标致致的大姑娘,可她却一直惦记着哥哥的亲事。家里太穷了,张罗了好几年都没有结果,按老娘的谋算,是打算用彩云帮他换一门亲。奈何牛骨头倔强的很,坚持不同意换亲这事,所以就一直拗着僵持到了大灾来临。
这不,为了活命,牛骨头也只得带着妹子,推着老娘踏上了逃荒的路。好在泼天的灾荒来了,乡里乡亲的也没有几家能顶得住的,即便是家里有个几十亩田地的,也撑不了几个月,最后还是只能加入到逃荒的队伍里来。
逃荒在外,其实是很讲究活命的技巧的。在饥饿的巨大威胁下,弄不好为了一口吃的,就能起歹心害人性命!所以,背井离乡之下,一庄一村的乡党总是会尽量走在一道,多少会相互有个照应。当然最好是一个宗族的,或者是亲戚朋友的,则更加保险一些。如此,封丘牛家庄的一百多口子就艰难跋涉到了这四百多里外的陌生地界,而牛骨头因为气力足,人热情,加之会一些拳脚功夫,就被公推做了这一行逃荒的头人,就连原来一言九鼎的族长牛八爷,也都甘愿跟着他做个出谋划策的师爷。
“骨头啊,这眼瞅着天色见晌午了,大伙都走不动了,要不,咱歇一歇,多少也糊弄两口祭祭五脏庙?”牛八爷人老不经拖,空着肚子走了半天,早就饿的头晕眼花,眼冒金星了。所以他紧走几步追上牛骨头建议道。
“八爷,真不是俺不体念大伙,实在是没有一颗粮了!”牛骨头皱了皱眉头解释道,“俺是这么想的,前边都已经能看到大山了,俺们再坚持个半天就能到了。就这么歇下来,最多也只能喝两口生水,怕是反而会勾起馋虫”
“娃,望山跑死马,俺真是顶不住了!”牛八爷一屁股就瘫倒在了路边,用力捶打着自己浮肿了的双腿喊道:“歇歇,歇歇,哪怕是喝两口水也是好的呀!再强撑下去,你八爷就要翘辫子了!”
“唉,那就歇了吧!”牛骨头也实在是没辙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一路逃荒出来,快两个月了,起码饿肚子饿了五十天,要不是全庄相互照顾着,吊着一口气,恐怕早就死逑一多半了。就这,也已经死了十几个老人了,抛尸在外的路倒,连个祖坟都进不了,实在是惨哪!
“哥,就烧一锅水吗?一颗小米儿都没的了!”彩云和几个姑娘媳妇儿负责烧饭的差事,不过巧媳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带着一脸的忧愁,彩云摊开了双手无奈道。
“弄几张树皮放水里煮煮噻,多少也有个嚼裹嗨!”牛骨头也没有办法,就那几张树皮,还是和别的逃荒的抢夺回来的呢!这一路来,几乎每一棵树都被剥的成了光溜溜的白杆了,委实是找不见可以进嘴的东西了!
“树皮昨晚上就掺到粥水里了,你还说先顶了这一晚,活到明天再说的呢,咋就忘了呀?!”彩云提醒道,一边就抹起了眼泪了:“哥,俺们真是要饿死了呀呜呜呜!”
“唉,云,你呗哭了,是哥记差了啊!”牛骨头被妹子哭的心酸,却依旧要安慰她:“你放心,哥这就去找找啊,兴许就能找些树皮草根啥的啊!呗哭了!”
“喂,乡党!你们这圪垯人挺多呗!能加上俺们这几个吗?”这边牛骨头忙着安慰妹子,冷不防远处山坡上跑来了两个汉子,大声地招呼着。汉子的腔调听着有些怪调,勉强用了些河南话,但听着怎么都觉得有几丝大茬子味,别扭的紧。
“嗨,乡党,俺们这一路就小二百人了,你几个再加进来,可不好弄呐!”几乎是本能的,牛骨头就瞧出这两个汉子是练家子:步履沉稳,腰脉轻灵,双肩摆动颇具韵律,绝对是长期锻炼的结果。再看他们的气色,面色红润,气息均匀,眼睛光彩明亮,绝对没有那种逃荒者该有的颓废与疲惫,关键是没有那种麻木绝望的神态。所以,尽管他们也穿着破破烂烂的棉袄,甚至还破了口子,露出了脏兮兮的棉絮,脸上也是一道道的黑灰,但绝对可以断定他们没有饿过肚子,起码不会是逃荒多日的样子。所以牛骨头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