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端到面前的时候,男人起身离开了。他手边的书掉在了地上,摊开的那页里,夹着一片青绿色的银杏叶。
背影离去,而那脚步离开的路上,是那句: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回到那座城市已经将近一个月了,记得回到这里时,迎接陈渊的就是一场大雪。那天,路灯下是如羽绒一般绵绵的雪花落下,灯火阑珊处,一只皮毛纯黑的猫正坐在那里,用它那如水的眸子打量着被白雪覆盖的那座城市。走在高楼之间,播放广告的大屏幕正放出变幻的光,照在手中青绿色的抹茶上。
那座城市,风将地上和空中的雪像行人的身上吹着,触湿了眉头,藏进了发丝间。又是一场大雪,归来后的第一场大雪。没有应酬,没有喧嚣,没有欢笑,没有忧愁。这是一场在白昼洋洋洒洒的雪,一场落在陈渊心头的雪,就在这风城,在风城迷茫着岁月的各处。咖啡厅,人很少了,过年的几天,顾客总是稀稀落落的。老文今天没有和陈渊一起来,截稿的日期很近了,在他赶稿的这几天,想见他一面也是难上加难了。
果茶,算是陈渊从脱离咖啡后喜欢上的第一种热饮,毕竟,水果中的甜和淡茶的微苦,加上陈渊心中的故事,恰好是前半生的第一段写照。陈渊选择靠窗的位置坐下,和往常一样。街上的车少了很多,如果说过年前的几天这附近可以算作车水马龙,最近的几天真的是可以说是门可罗雀了。是啊,很少有人在这个时候选择坐在城市的一隅,想着自己错过的,不安的,还没有思索过的,由着自己的思绪在茶的热气里随着它盘旋、飘散。
望向窗外的时候,一场雪已经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灯火还没有亮起,而陈渊看着天空,却一片枯白。陈渊很喜欢冬天,就算要穿厚厚的棉衣,就算要让眼前的镜片上布满水汽,可陈渊依旧喜欢这寒冷却飘着白雪的冬天。不过陈渊也总是难以接受这枯白的天色,怎么也没法和夏日晚霞出现前的火红的火烧云还有大雨瓢泼临近终了时阴霾的天空突然一阵金黄色的阳光,笼罩着雨帘,一起飘洒在墨绿色的密密叶间。离开风城的一年半,期间回来的两次,都遇到了纷飞的大雪,而陈渊,每个大雪纷飞的天气里都藏着痛苦藏着悲伤。有些故事,结局很顽固,怎么也不能铺垫成为一出喜剧,而这些故事,陈渊还是想留给自己听。
面对结冰的路面时你最害怕的往往是跌倒,可是,如果你不迈出第一步你又怎么能够到达你要去的地方呢。陈渊坐在河口的大石上问过刘念,陈渊记得当时刘念久默默的盯着那里,什么话也不说。陈渊也记得毛毛跟陈渊说出这句话时,陈渊直接就冲上了冰面,就算害怕滑倒,就算已经一次又一次的摔倒,陈渊还是扶着肿胀的膝盖一次又一次的在站起来。陈渊们的人生,陈渊们的感情,陈渊们所要经历的一切,都像是一条结冰的路,如果你不走,你就只能坐在那里,一辈子的每一分钟都是枯白的天空和凋零的树枝。手中的东西是正在融化消逝的雪。
陈渊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当陈渊真正坐在这里的时候,陈渊的内心依旧是无比的平静。生活的打压中,总会有人选择走下去,选择不顾一切遍体鳞伤的走下去。冯唐的书中说,他自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虽然生活的路上充满了种种未知,也可以从路口的小酒馆一路喝到巷尾。陈渊还记得电影里的结局里,他喝多了白酒,对着每一个暂时无法接通的号码喊出自己在意的名字,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他撑着,撑着,就用这样的方式撑到救护车来的时候。看到这段的时候陈渊不禁失笑,想起了自己在学校的时候,三杯烧着火的鸡尾酒下肚,躺在宿舍楼的楼下,哭着哭着,听到了巡逻的警车的警笛声自己默默的站起来,踉踉跄跄的回去。人嘛,总会有些时候,想说的东西太多,可是那个想要让他听到的人,已经离开了。
陈渊还记得很多个夜晚,自己站在窗前,点起一支兰州,用力的吸一口,让烟气从气管不断的向下,直到肺部的最深处。“鼓楼的夜晚时间匆匆,陌生的人,请给陈渊一支烟。”当陈渊真正听懂这句歌词的时候,正是手中点起的那支烟快要熄灭的时候。如今,陈渊在风城的角落,想着古城的钟楼上,持扇立着的自己,想起黄河之上,眺望远方的自己,心中仍是无比的怀念。自那一别,如今归来,已不是少年。
雪,飘飘洒洒,就这样,染了那座城市,染白了陈渊慢慢因为熬夜而变白的头发。有人说,过度的悲伤会让一个人的头发一夜就白了,陈渊说,其实你心里面藏点故事,每天晚上4点睡,然后7点就起来,也可以有一样的效果,唯一的区别就是,你的头发肯定更少一些。今天,陈渊没有带上帽子,而是故意让雪花落在陈渊的发丝间。网上很流行的那句话怎么说陈渊已经忘了,大概是说,两个相爱的人在大雪纷飞的那天手拉手走在路上,一下子就能走到白头。的确,这是句实话,当然,除非你记得带了帽子。而陈渊,选择摘下帽子的原意,是想要告诉自己,没有很多的愁苦可以一下子掩埋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