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禅机坐在袁元旁边,暂时没有说话,出神地凝望着远方的天空,他的视线穿透了乌云、穿透了天空、穿透了大气层、穿透了行星间的尘埃层、穿透了恒星系,直射入浩瀚的宇宙深处。
他没有那么绝佳的视力,任何人都没有,但他知道那里有东西。
“你已经感觉到了吧?”尤绮丝用清冷的声音开口道。
他默认。
自从五个月前,尤绮丝将蜂后封印在他新生的身体里,它从来不敢造次,而是老老实实地配合,默默地提供服务。不过它毕竟是依赖于他提供的营养而生,它的新陈代谢也依赖于他的身体循环,他和它的身体在某种意义上是共生的,经过五个月磨合,终于有那么一点儿驴唇对上马嘴的意思了。
起初他以为是错觉,他总感觉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存在着一些熟悉但又膈应的东西,后来慢慢的他发现这不是错觉,他确实能感应到一些东西,非常遥远,不是地理意义上的遥远,而是时空意义上的遥远。
他能够“看到”,在非常遥远的宇宙空间里,不止一处存在着其他的浮空灯笼群体,当然其中也有其他的蜂后,它们就像飘散的蒲公英一样分布在宇宙里的许多地方。
当初体内有种蜂的忆星在懵懂无知的情况下,与他感应到了相似的东西,她为了邀功,非常努力地感应了最近的一处浮空灯笼群体,就是此时他体内的蜂后所在的群体,成为后来一切事件的导火索……他并不怪她,她是好意,只怪他向她隐瞒了太多东西。
正如那句名言——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忆星专注地感应到最近的一处浮空灯笼种群,对方也就感应到了她。
蜂后是浮空灯笼真正的主宰,她的力量强于种蜂,因此江禅机现在能感应到的“图景”更加清晰、更加遥远、更加完整,他仅仅是粗略地感应,就在宇宙的不同方向数出好几个浮空灯笼种群,有的很遥远,有的更遥远,他不知道具体的距离,反正肯定要以光年来计算,说不定最遥远的甚至远在其他星系,若是想知道具体的距离和精确的位置,他就要如忆星一样专注地感应,当他精确感应到对方时,对方也就精确感应到了他。
浮空灯笼和蜂后在正常情况下是不会这么做的,它们之间依靠光来通讯,固然提供了远比声音与无线电更宽广的带宽容量,但也意味着不同的群体靠近之后就会彼此同化,这对它们的种群繁衍不是好事,因此它们只会本能更加远离彼此,不见面的亲戚才是最好的亲戚。
只不过呢,在这几处遥感信号之中,有一个信号非常特殊,因为其他信号都极为遥远,只有这个信号很近——“很”是相对而言,在宇宙尺度里,很近也是很远的距离。
这个信号不仅很近,而且还在不断地向诺亚星逼近,这五个月来,它一直在接近,并不是正对着诺亚星,毕竟诺亚星不仅是在自转、公转,而且诺亚星所在的恒星系也在宇宙里不停地移动,但他相信这个信号对准的就是诺亚星将来会运行到的位置。
“它就是那座岩山。”尤绮丝说道。
这么说,江禅机就明白了。
“成年蜂后自爆时,将整个星球炸毁了,或者也可以说,它将整个星球炸得四分五裂,令那座储存着大量黑石晶体的岩山摆脱星球引力的束缚。不仅如此,你应该还记得,爆炸是分成几波来进行的,最初的一波相对温柔,当岩山脱离地表之后,其后的爆炸一次比一次猛烈。”她继续说道。
江禅机当然记得很清楚,他差点儿把命丢在那里,他当时只能撑到第二波爆炸,后面具体有几波他就不知道了,不过尤绮丝这么详细地解释某件事情还是比较少见,他乐于听着。
“经过数次超级核爆式的加速,那座岩山在宇宙里的飞行速度已经达到了光速的零头。”她说道,“并且不出意外的话,它会以这样的速度击中诺亚星,这是蜂后在临死前设定的,为了向你们报复,忆星感应到它星球的位置,它也感应到了诺亚星的位置,并且计算出了诺亚星的运行轨迹。”
江禅机就知道这个越来越近的信号不是什么偶然,蜂后果然是见过世面的宇宙一霸,拥有很高的智慧,不是无皮者那样的土包子。
“你知道当那座岩山以这么高的速度撞击诺亚星时,会发生什么?”
尤绮丝自问自答,“诺亚星会被撞出一个超级大坑,几分之一的物质会抛入宇宙空间,剩下的物质会处于熔融状态,几百万年后才会冷却,所有现存物种都会灭绝,几乎没有任何生物可以幸存。”
江禅机恍然,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幼体蜂后来到诺亚星之后,会选择与无皮者合作,并且它在进入巨型猿人体内之后会与无皮者翻脸,抢夺巨型猿人的控制权,因为“几乎没有任何生物可以幸存”,但巨型猿人是例外,它必须要抢到这张诺亚方舟的船票。
“……你好像并不怎么担心?”尤绮丝的语气似乎带着罕见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