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白珠仪容相貌虽然仍是胡风浓厚,但言谈举止却与唐人没有一丝不同。
他表情谦恭有礼,未言先躬,他掏出一份籍卷两手恭呈于李守礼面前,并垂首道:“仆等此部音声,虽然略习诸部乐,但也只是浅学散曲,日常排演,小曲杂调为多,列目籍中,请大王阅览。”
李潼在一旁听着米白珠的回答,对于这一部音声人的水平大概已经有了一些了解。
唐代宫廷乐舞,最初是在隋末《九部乐》的基础上扩充形成的《十部乐》,如《高丽伎》《康国伎》,这是从舞乐渊源流派进行划分。
内教坊则创设于唐高祖武德后期,初期的功能主要功能还是按习《清商》等雅乐。礼乐齐备是一个国家政权得以确立的标志,如隋文帝杨坚在建立隋朝数年后就曾恼羞而怒“我受天命七年,乐府犹歌前代功德”!
一个朝代创设之后,相应的礼乐也必须逐渐建立起来。这是一个很庄重的政治事件,而不是闲说玄武门事变后,李渊苦闷之下创设内教坊只为玩乐消遣时光。
随着社稷渐渐入治,国力蒸蒸日上,《十部乐》那种按照舞乐渊源的划分在执行起来便也不再严谨合宜,因为彼此之间也在交融影响,不再泾渭分明。因此在《十部乐》的基础上又衍生出立部伎与坐部伎,按照表演的形式而非舞乐的渊源流派进行划分。
在这样的背景下,内教坊原本按习雅乐的初衷就不再明显,教习的内容从最初的《清商》向其他各部乐进行扩散。比如在这一部音声人带来的乐器中,羯鼓就是一个很明显的舶来品,在清商大曲中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乐器演奏。
正是因为这种兼容并包、彼此融汇的接触上,盛唐时燕乐大曲才得以成熟,并诞生出如《霓裳羽衣曲》这种兼具多种风格的传世名篇。
虽然这部大曲常与安史之乱与中唐动荡联系起来,成为唐玄宗穷奢极欲的一个标志,但是千年时光痛且难追,从文化传承上而言,《霓裳羽衣曲》的传世,也在一定程度上让后人能够略窥盛唐那种巅峰风貌,成为民族自信的一个文化符号。
内教坊乐人操习舞乐内容得以丰富,乐人们的水平自然也就分出三六九等。这一点在盛唐时期体现的最明显,在武后时期由于史料的稀缺而难于研究。
不过综合自己所知,在这部头米白珠的自陈中,李潼倒也听出一些端倪:这一部乐人还不够资格演奏整部大曲,学的仅仅只是一部分大曲的散序,相对大曲而言,小曲杂调等俗乐演奏自然要简单得多,相应的乐人若计止于此,在内教坊里地位肯定也算不上多高。
但即便是如此,当李守礼打开米白珠呈上的籍卷时,李潼视线余光扫到上面可以表演的曲目仍是满满当当,可见技能还是比较丰富的。
不过还没有等到李守礼挑选曲目观看表演,正厅中便传来嫡母房氏呵斥声,道是谁家也无早上起床便要欣赏歌舞,让他们兄弟先乖乖吃饭,也赐食给这些音声人们,让他们能够养精蓄锐,保持状态。
早餐一家人便在厅下就食,吃饭的时候李守礼也不安分,视线频频望向摆设在角落里的那些乐器,时不时询问李潼可还记得他们小时候欣赏舞乐的情景?
这些事情,李潼哪里会记得。且不说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机,就算是原本的少年李守义,年方五六岁一家人便遭了殃,就算之后逐渐长大,一家人谁又会那么心大的在家里吹吹打打,真是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其实不独李守礼表现跳脱,其他家人也少有不动声色。甚至就连素来端庄严肃的太妃房氏,在用餐之际也是嘴角挂笑,并不时与侧席张良媛低语,似乎是追忆起了什么东宫旧事。
这一部音声人的到来,撩乱了院内众人的心情。尽管房氏还能按捺得住,不愿清早便歌舞宣乐而惹人非议,但之后众人也都是心神不属,有意无意围绕那一部音声人打转,当然也包括李潼在内。
不同于几个长辈也算是玩过看过,李潼睁眼来到这个世界便已经是一个朝不保夕的落难皇孙,脑海中实在乏甚美好回忆。
再加上身为一个后世之人对前代生活风貌的好奇,所以在吃过早饭后也并没有急着回房,与李守礼蹲在一处把玩着那些种类繁多的乐器,偶或弄出一些稍显旋律的声响,便是乐不可支,浑然不觉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有些好笑。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时分,眼见冬日晴朗,众人也都心意在此,房氏也不愿违背众意过甚,便吩咐在廊下庭前张设帷幔乐台,也让院中那些宫人们有机会欣赏舞乐。
只是在挑选曲目的时候,房氏随口点了几个,部头米白珠都尴尬表示不会,这让房氏脸色变得有些阴郁,摆手说道让他们先捡拿手曲目演来。
乐工们各自拿取乐器,并在庭前错落有致分布开。
李潼看到部头米白珠拿起裹了红绸的鼓槌走到羯鼓前,心中不免会心一笑。羯鼓在燕乐中是一个很重要的乐器,唐玄宗李隆基便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