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宫西南角,有一座非常突兀的宫殿。
地处偏僻,人烟冷清。
这宫殿外观,乍看之下,似一块青色巨石。
事实上它也的确是由一整块青色巨石,挖空内部,构建而成。
这便是青石宫,废太子姜无量囚居之所。
此地少有人来,便纵有不得不经行附近的,也都低头匆匆行过,生恐被某种不幸所沾染。
姜无量当初刚被废的时候,尚且自由。除断了继统之望外,与其余皇子并无太多区别。
但在第六年的时候,有御史奏告,废太子私下有怨怼之语。
帝君由此大怒,将他囚居青石宫,令其老死此生。
屈指算来,姜无量囚居此地,已经十九年!
这十九年来,别说什么权贵来往,就连蛾蝇鸟雀,也都不往这边飞。
而在中秋的这一天傍晚,青石宫外,来了一个青衫文士。
十八年前名满临淄的他,十八年后已没有几个人认得。
他身体似有些虚弱,也看不出修为,连脚步都不甚稳当。
但他的气度,让人无法忽视。
他过来的每一步,都走得缓慢,但每一步又那样坚决。这看起来矛盾,但恰恰显出他每一步都在三思之后,每一步都下定了决心。
这里是偌大齐宫的偏僻角落,早已被世人遗忘的所在。甚至连执戟立门的卫士都不见。
囚禁姜无量的也并非卫士,而是齐帝令旨。
青衫文士在冰冷的石道上前行,高高的宫墙将巍峨齐宫围在身后,而独一个突兀的青石宫,就在石道尽头,已在眼前。
路已尽了,青衫文士停下脚步,看着尘封十九年的宫门。
整个人匍匐下来,匍匐在地上,以最卑贱的姿态叩头,以最谦卑的声音,叩门。
一只麻雀在飞檐上歇脚,歪头不解地瞧着这人,大约是觉得陌生且怪异。
许放给整个大齐王宫带来的感觉,应便是如此。
他是陌生的,也是怪异的。他是突兀的,也是嘈杂的。
但他一出口,石破天惊!
“罪人许放,前来向圣太子请罪!”
那是一种沙哑的、却竭尽全力嘶吼的声音。
没有修为支撑,却贯注仅有的全部生命力,声嘶力竭。
而“圣太子”
算上姜无量被废的时间,他离开权力中心已经整整二十五年。
整整二十五年,太子这个名位与他无关。
如今的大齐,太子殿下是姜无华,居所是长乐宫!
姜无量是被囚居在此,此地自然也有“狱卒”,只不在明面。
十九年了,姜无量寸步未出,这里的“狱卒”都换了几十轮。
那是几个修为不俗的太监。
十九年风吹雨打,青石宫外,石生青苔,檐结蛛网。
已没有多少人会关注这里,包括本身守在这里的“狱卒”们。
现今对姜无华太子之位有威胁的,是三皇女姜无忧、九皇子姜无邪,以及十一皇子姜无弃。
很多人甚至都忘了,姜无华并非皇长子。真正的皇长子,早被谪落。
所以当那文士青衫缓步而来,几个“狱卒”都懒得投去注意。
直到他跪倒,匍匐,直到他喊出那一声“圣太子”。
几个太监才耸然动容!
出大事了!
他们还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但心里已有了这样的觉悟。
而他们不敢阻止。
当那一声“圣太子”出口,这一切就不是他们有资格喊停的了。
许放泣涕横流,哀声凄切:“昔者许放狂悖,不解天时,不明慈心。受奸人蛊惑,妄动三寸之舌。以歪曲无耻之语,粪涂仁者堂皇之身!”
“迩来二十有六年矣!”
“天道有常,报应不爽。雷罚仇孽,苦煎恶肠!”
“天地绝我许放,此报应当。累及家人,罪有应得!”
“又生不如死十八年,每夜熬心肝!”
“回首前尘,幡然悔悟,方知贤明无过于圣太子。而许放无德,使国失贤储。”
“乞罪于天,剖以肝胆!”
许放当年怒骂姜无量,震动朝野。翻拣前事时,通常被视为姜无量彻底垮台的信号。
那一年是齐历元凤二十八年,也就是道历三八九二年。
而就在次年,元凤二十九年,姜无量便遭废黜,正式离开齐国权力中心。
今年是元凤五十四年,因而许放说迩来二十有六年。
昔日以“狂”著称的名士许放,今日以最卑贱的姿态请罪。
字字伤心,声声泣血。
越来越多的太监、宫女,在各宫间奔走。
各种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