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韩邪进入大单于金帐时,发现他的异母兄长,被父亲封为“左谷蠡王”,重新征服丁零的呼屠吾斯郅支也在里面,正畅饮说笑,反倒是刑未央和呼韩邪进来后,欢声笑语便停止了。
郅支看着呼韩邪,目光不善,过去兄弟二人竞争之余还算和睦,但随着虚闾权渠单于立,战功卓著的郅支却没得到左贤王的位置,心中是略有不满的。
虚闾权渠单于四旬上下年纪,头戴绿松石镶嵌的单于鹰冠他不但继承了异母兄的大单于之位,连带他的诸多阏氏也一并收下。
单于对素来多智的儿子呼韩邪十分欣赏,这次呼韩邪主动请求跟着刑未央去汉朝打探虚实,更是需要勇气,毕竟两边相互扣留使者是常事。
大单于拍着手让他们入席:“我就知道,郝宿王和左贤王一定能带回好消息!”
虚闾权渠单于刚得知汉朝撤了塞外受降城之兵,以为这是二人的功劳。
郝宿王刑未央有些忐忑,倒是呼韩邪机智,先吹嘘了一通他们入汉取得的成果,诸如汉朝主动撤走外城之兵,改年号为“竟宁”,意为边境安宁,应是诚心偃兵。
末了,才由刑未央结结巴巴地提了汉朝拒绝和亲,想要和平,只有一个条件:大单于明年入朝称藩。
虚闾权渠单于的脸,一下子就垮了。
漠北之战后,汉朝自以为战胜了匈奴,就屡屡试图让单于臣服,汉武帝曾亲至朔方巡边,勒兵十八万骑,而使使者告知单于,让他早早南面向汉称臣、子
匈奴想跟汉继续做兄弟,大不了汉为兄匈奴为弟,可汉朝却想做匈奴的父亲!
这显然没法谈,但当时汉已灭两越,吞并朝鲜,又西通月氏、大夏,以翁主妻乌孙王,以分匈奴西方之援。乌维单于自知不敌,只能卑辞好言请求和亲,假意说要遣左贤王入质于汉,过了两年又说不需要左贤王去了,他自己亲自入汉见天子,结为兄弟。
然而又拖了几年匈奴缓过气来,就再度入塞为寇,和谈遂告吹。
和乌维单于一样,虚闾权渠单于也只是想与汉虚与委蛇,休养士马,习射猎,为此送个公主去汉朝和亲是值得的,但若要他当真称臣?绝不可能!
还不等大单于发飙,左谷蠡王郅支便勃然色变,将案几一掀,怒骂道:“胡之俗,本上气力而下服役,以马上战斗为国,故有威名于百蛮。汉虽强,犹不能兼并匈奴,郝宿王,你奈何要乱先古之制,想让胡臣事于汉,卑辱先单于,为诸国所笑!如此就算求得一时安定,胡往后如何号令百蛮?”
刑未央无言以对,在对汉关系上,匈奴内部出现了分裂,他和右贤王、左贤王呼韩邪都力主对汉妥协求和,郅支和左大且渠则态度强硬,不顾汉强而匈奴弱,一味要斗争到底,翻译成汉话就是:“大匈奴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不称臣,贤王守国门,单于死茏城!”
虚闾权渠单于本已被刑未央等说服,希望和谈,可现在见与汉谈不拢,态度又偏向了郅支,虽然匈奴主动出击、西域角逐都输了,可若能引诱汉军深入,或许有打翻身仗的机会。
呼韩邪却下拜道:“大单于,强弱有时,今汉方盛,乌孙城郭诸国皆为臣妾。自先单于以来,匈奴日削,二十年了!二十年来,再没能打过一场胜仗,屡战屡败,又尽失西域,属邦叛离。儿南下入汉,窥见汉人兵马雄壮,城郭富庶,匈奴没气力打仗,但汉人却有!一旦再度交战,虽倔强一时,也难以与汉抗衡。”
郅支立刻呵斥道:“左贤王的意思是,要答应汉人要求,让大单于南下,去向那年轻的汉皇帝称臣?”
只要呼韩邪敢点头,这个软弱的单于之子就会被匈奴诸王唾弃,失去拥戴。
“不!”
呼韩邪道:“两国和谈与西域胡商做买卖一样,都是讨价还价,来回几次才能完成交易,大单于不妨效仿乌维单于,佯许入汉,只以要留在漠北约束二十四长为理由,先遣质子南下。”
和谈还是抗争,两条路线决定了匈奴未来的国运,也决定了他和郅支的命运,呼韩邪没有异母兄的骁勇善战,为了坐稳左贤王之位,只能在另一条道上,赌一赌!
“左贤王稽侯珊,明年愿代大单于入汉为质!换取漠北十年喘息安定!”
竟宁元年春二月,刚忙活完春耕事宜,便匆匆跑到京兆铁官工坊巡视工作的大司农任弘,本准备好好秀一秀他那其实少得可怜的钢铁冶炼知识,可等他看到眼前一幕时,却久久未言。
因为面前正冒着烟的十三座椭圆形的炼铁炉子,就是他想让铁官推行的“高炉”。
这下尴尬了,原来关中较河西边塞先进,也就是这一两年间,一些铁官坊居然已经用小高炉炼铁了啊,谁发明的!
任弘只能收起之前准备的稿子,在肚子里重新起草腹稿,搜肠刮肚,看还有什么是自己这位领导能“莅临指导”铁官们的,是东汉才出现的水排鼓橐?还是宋朝才会有的焦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