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击鼓撞钟,敲罄奏管,吹笛弹瑟。
甚至还有自安息进贡的喷火炫术表演,这是在宫中为皇后的霍成君派人送来霍府的,她和上官太皇太后也算霍家人,虽不好公然出宫回家,却也挂念着家里,两宫都派人送了些膳食与金帛出来。
亦有天子刘询之赐,其中有不少贡自大夏和身毒国的棉布,这在长安尚是稀罕物,比貂皮还金贵,霍家人可以一人制一件新衣。
这大戏是要贯穿整晚,唱到明天早上的。
然而正欢喜时,天却忽然暗了。
尚是傍晚的晴朗天空,忽然被一层阴影笼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去。
众人面面相觑,半响才有人说了一句:“日……日食了。”
霍光抬起头,眯着眼睛,发现太阳一被巨兽啃噬了一角,那可怕的凶兽还在不断得寸进尺,一口又一口,最后将大半个太阳吞进了肚子里,像是被狗啃过的馕饼!
不止是霍府、尚冠里,整个长安城和三辅都惊骇莫名,有人呆愣,有人下跪稽首。
倒是霍夫人显反应过来,大声呼喊儿孙们不要发怔,抄起案几上盛放佳肴的各类鼎、簋、碗、盘、尊、杯、勺等食器,最好是金银和铜的,用盛酒的铜勺猛敲起来,一时间霍府上下叮叮当当,似是想惊走吞食太阳的恶兽,却也将华丽的筵席弄得杯盘狼藉,像极了盛宴后的残破衰败。
唯独霍光,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死死盯着天空,满眼皆是愤怒与不甘!
灾异,又是该死的灾异!
“明明上天,何以偏要与我作对?”
不知是起身太急还是积劳年迈,霍光一时间只感觉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随着被彻底吞噬的太阳一起昏暗下去。
……
本始六年公元前68年正旦,未央前殿大朝会。
本该热闹非凡的大朝会,因为昨天的日全食而变得人心惶惶。
在任弘的视角看去,最惶恐的莫过于丞相韦贤,他拿在手里的笏板都在抖,甚至因此将宽袖中一份奏疏抖落在地,老丞相连忙弯腰捡起来。
“怕不是主动请辞的奏疏吧。”任弘心中吐槽,大汉朝的丞相难做啊,一旦发生了灾异,大将军是绝不会背锅的,而即便天子主动罪己,身为百官之首的丞相也少不了一起担责任,田广明不就是因为地震下台的么?今天或许就轮到韦贤了。
而大殿末尾的五经博士,尤其是易公羊春秋尚书三家神棍,又在与天官和太史令一起,开始讨论这日食对应的意义了。
和普通人以为日食是凶兽吞噬不同,大汉的天文专家们,早就知道这是月亮遮蔽太阳的结果,不过亦认为,这是五行沴天,而导致的“日月乱行,星辰逆行”。
在诸多不寻常天象中,日食最受重视,列为五行志之首,每见必记。
“凡春秋十二公,二百四十二年,日食三十六。”
算上这一次,“自有汉以来六世,一百三十四年间,日食三十四。”
如此详细备至,可以说十分科学了,若是司马迁、落下闳那样的天文学大能愿意,甚至能推演出下一次日食的预测。但可惜,指导思想仍是天人感应。
每一次日食发生,史官都会与当时发生之重大事件对应起来,基本都不是啥好事,或是弑君灭国、或为大礼缺失、更多的则是皇室有难。
比如汉代惠帝七年正月辛丑朔,日有食之,在危十三度。儒生们以为,这是五月微阴始起而犯至阳,至其八月,宫车晏驾,有吕氏诈置嗣君之害……
同样类似的还有孝昭元凤元年七月己亥晦,日有食之,后六年,宫车晏驾,卒以亡嗣。
但如今天子富于春秋,自从结束服丧后,皇帝刘询身体健康红光满面,根本不像会出事的样子,所以这一条只是反贼们心里嘀咕无人敢提。
易博士田王孙因为才出了俩不肖徒魏相、梁丘贺入狱之事,这次十分保守,他以为,这对应去年冬天,楚王刘延寿“谋反”。
“孝昭始元三年十一月壬辰朔,日有食之,在斗九度,对应燕地。后四年,燕剌王谋反,诛。”
但天象是作为预警,已经发生过的事应与此无关。
公羊春秋的博士比较阴暗,低声说,这或许预示着,丞相要挂了:“元狩元年五月乙巳晦,日有食之,明年丞相公孙弘薨。”
前排的老丞相韦贤抖得更厉害了,不就因为他是学榖梁出身的鲁地儒生,和公羊齐儒政见不同么?有必要这么咒人家么。
尚书的博士则比较大胆,嘀咕道:“执政欲伐匈奴,使赋敛不得度,民愁怨之所致也。所以使四方皆见,京师阴蔽者,赋敛兹重,而百姓屈竭,祸在外也。”
他们心里其实都有一件猜测没敢说:“日月虽不同宿,然阴气盛,故薄日光也。”
太阳永远是皇帝的映射,而处于阴位的月亮,多指向大臣,上天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