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葬,只能乖乖听老家伙们聊细节。
听杜延年说已经让未央宫前殿安排入殡之事,听田延年说着平陵那边还没完工多少,顺便瞥了一眼宫殿之外。
龙首原上,今天的太阳,快落山了。
而寝宫之内,上官澹擦去脸颊上的泪水后,几度犹豫后,还是强忍着恐惧,来到仍站在殿内,愣愣看着太医令抢救天子的霍光面前。
“外祖父”
“请皇后称呼臣大将军。”即便这个时候,霍光仍要她按君臣规矩办事,可上官澹觉得这很可笑。
眼下宫里的规矩,不都是霍氏插手定的么?
“大将军”上官澹从小就很怕这外祖父,不敢看霍光,弱弱地禀报他,皇帝先前苏醒过一会,在她这,给大将军留了些话。
“陛下说了什么?”
霍光打起精神来,那或许便是遗诏了。孝武皇帝病笃五柞宫时,诏立弗陵为皇太子,又让群臣以自己为首受遗诏辅少主,眼下有口诏也行啊,至少能知道皇帝的想法。
但他没料到,刘弗陵留下的,却是些与此无关的话。
上官澹低声道:“陛下说,大将军或会觉得他太急,觉得何至于此?”
“但大将军,还记得甲申日划过天空的流星了么?”
霍光当然记得,前几天的流星,被视为战争的征兆,也是诱发了贤良文学和太学生叩阙的直接原因。
“大如月,众星皆随西行,看似威风,但它既不是太阳,也不是月亮,在那天上停留的时间,不过短短片刻。”
“陛下说,他就是那流星啊,再不抓紧时间发出点光亮,便要消失陨落了,故不能不急,望大将军勿怪。”
霍光默然无对,半响后才道:“陛下有没有说继嗣之事?”
上官澹虽在宫里小心翼翼的活着,但毕竟太年轻,未敢有假传遗诏为自己谋利的心机,更不敢对外祖父撒谎。
“陛下说,生前政事一决于大将军,死后亦如此”
“他说汉室江山能否延续,就全靠大将军了!”
霍光如鲠在喉,刘弗陵留下的口诏,真是夹针带刺啊,但确是事实,皇帝无子,不管刘弗陵属意哪位宗室继位,最终还是大将军说了算。
“还有么?”
“还有最后一句。”
上官澹偷瞧了一眼外祖父,发现他双眉紧紧拧在一起,这是大将军难得的情绪流露。
“陛下说,待朕大行之后,谥号不要是成!”
“不要是成陛下不想做成王?”
霍光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挥挥手,让皇后回到刘弗陵病榻前,他则久久不能释怀,一瞬间仿佛老去了十岁。
大将军权倾天下,除掉了所有政敌,连宫中都眼线遍布,没人能伤害到他。
但这句话对霍光的打击,比亲家上官桀的背叛,燕王的诽谤,十多年来所有政敌恶意的中伤加起来,还要重!
而就在此时,哭声从病榻那边传来,手忙脚乱的太医们,也最终回天乏术,宣布了一个事实。
“陛下,大行了!”
张安世、苏武等人轮流上前再三确认后,大汉的第六位天子,终究是驾崩了。
虽然该哭的人还是在哭,比如上官小皇后,已在榻前成了泪人,太医、宫人、女婢们也都跟着哭哭嚷嚷起来。
但群臣就缄默多了,他们方才商议了一番,已经做好了准备,按照规矩,为皇帝更换殡服后,要入殡于未央宫前殿,本该负责此事的太常早些时候被罢免了,一切只能杜延年、田延年二人布置下有条不紊进行。
本该主持丧葬的霍光,却一点发号施令的欲望都没有,只跪坐在皇帝尸体前,回想那些刘弗陵让上官皇后传给他的话语,回想他们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孝武皇帝晚年时,很喜欢小孩子,不论是金日磾的儿子,还是幼子刘弗陵。霍光常年主尚书事,经常能在宫里遇上老皇帝弄子膝下。
只是霍光素来拘谨,不苟言笑,连自家儿女都不逗,更别说别人家了他还嫌他们脏。
所以并不讨小孩子喜欢,但刘弗陵对他已很熟悉,每逢霍光来觐见,常拊掌笑道:“矮尚书又来了。”
孝武后元元年,二月乙丑,诏立弗陵为皇太子,时年八岁,丁卯,孝武皇帝崩于五柞宫,戊辰,太子即皇帝位。
继位那天,如同周公负成王朝诸侯一般,由霍光背着他去前殿,那时候小皇帝便十分懂事,趴在霍光背上不哭不闹,只弱弱地问他待会该怎么做?
“陛下放心,一切都交给臣。”
那时候,霍光是真相信,自己能成为周公,而刘弗陵将为成王的。
最初的几年,他们的关系很复杂,君臣,师长,甚至是父子。小皇帝将鄂邑长公主当成了母亲,而霍光,则在不知不觉,扮演父权的角色。
也只有他能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