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总算有些眉目,看见了希望!”深沉地感慨一句,刘皇帝的目光再度投到李崇矩身上,虽然只是种隐约的感觉,刘皇帝身上的阴霾似乎消散不少,目光变得平和了些。
此时的李崇矩,有种重压之下得到解脱的释然,但神情之间的疲惫却凝沉如坚冰一般难以消融,整个人也显得苍老了几分,可见在过去这段时间内,李崇矩也承受了大量的压力。
“这些时日,一直忙于此事,你也辛苦了,也放松歇歇,年纪也不小了,注意身体!”刘皇帝似乎也恢复如初,以一种亲切的语气对李崇矩关怀道。
“谢陛下!”李崇矩态度不见松懈,恭谨地应道:“不寻回远征军,不确定二位皇子安危,臣不敢有任何懈怠!”
“好了!尽力而为即可,做事去吧!”刘皇帝轻轻一笑。
“臣告退!”
一丝不苟地告退而去,李崇矩一举一动都不敢表现出疏忽,自北伐以来,他与武德司可连吃挂落,屡遭刘皇帝不满。而刘皇帝表现出的态度,也令其惊惧。
他李崇矩是何人,武德司使,大汉郡公,朝廷忠臣,刘皇帝最初的侍卫军官,是一路跟着刘皇帝从河东走出来的乾祐元臣,经历过生死考验,风风雨雨二十余载,直至如今。
说出去可能都不会有人信,作为掌管武德司的大臣,刘皇帝心腹中的心腹,李崇矩在刘皇帝心目中的地位竟然会动摇。但这确实发生了,而李崇矩此前也清晰地感受到了。
诸多在刘皇帝身边的文武,大多学会了一个词,叫作谨慎。即便性格张扬的,也在漫长的刘皇帝统治之下学会了如何谨慎,如何在他面前谦恭。当然,张狂桀骜的,大多吃亏受教训,不论是早年的杨邠、王章等重臣,还是王彦升这样的骁将,他们都有发言权,乃至王著、韩通这样的亲信文武,都有过类似的黜落经历。
而李崇矩在乾祐文武之中,是属于比较低调的,他的才华或许不够瞩目,但忠诚勤恳,极守本分,更知道谨慎为何物。
要知道,前任武德使王景崇死于狱中,受命主掌武德司,在了解武德司的内情之后,当时就惶恐地表示,此机构非人臣所能掌控,谨慎谦辞。
有了此番的波折,李崇矩也开始难以自安了,一是性格作祟,二则是武德司这个特务机构的性质导致,而李崇矩,在武德司任上,已经整整十八年有余,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太过漫长了。
即便李崇矩一向本分,从无逾越,但在武德司,属于他的烙印也异常深刻。时间越久,影响力随着武德司的壮大而壮大,但这显赫权威带来的风险也在不断积累沉淀。
武德司前后一共三任司使,奠基者寿国公李少游,那是刘皇帝的发小,皇亲国戚,早早地脱身,需要武德司的威慑,仍旧是风光无限的朝廷重臣,乾祐二十四臣。
第二任王景崇,对武德司进行了近乎野蛮的扩张壮大,比较倒霉地死于非命,亡于狱吏之手。而李崇矩在武德司,承担的是一个稳固发展的角色,十八年下来,影响几乎浸透其中。
但是,在帝制时代,尤其在皇权强盛的刘皇帝时代,李崇矩在武德司的权威有一个最终的基础,那就是刘皇帝的信任。
过去的近二十年,没有变质,几乎没有任何动摇,但是,如今看起来,形势似乎开始发生变化了。
作为一个为人所嫉的特务头子,当皇帝的猜忌心理攀升之时,他的处境如何,可想而知。再加上,武德司外,还有军情司,还有屡现峥嵘,暗中针对竞争的皇城司,这都给李崇矩带来巨大的压力。
当然,也幸好有个不怕非议皇城司分担了大量仇恨,否则武德司与李崇矩承担的压力会更大。
离宫之时,李崇矩不由回头望了望刘皇帝所在,殿台楼阁虽然不如两京那般雄伟壮丽,但那象征着皇权的威严,却一般无二,令人心悸,也令人心寒。
“唉......”重重地叹息一声,李崇矩眉头间萦绕的忧虑不见消散,反倒更加沉郁了。慢步于宫墙之内,脚步一步比一步沉重,行走于冷风中,李崇矩有些老迈的背影也愈显萧索。
这些时日,忙碌着远征军探查工作之余,李崇矩也在思索着刘皇帝的不满来源于何处。他不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但终究有其为人处事的智慧,思虑总结到最后,方才意识到,或许并不在于武德司的一些懈怠与疏漏。
偌大的帝国,复杂的部司机构,成千上万的官僚将吏,有哪个衙门,有多少文武是完全没有出现过差错的?
说到底,还是武德司这个敏感的机构,影响既大而又如空中楼阁一般的权势,他在武德使任上,待的时间也太久了,久到人麻木,久到刘皇帝习惯。
然而,如今刘皇帝似乎已经开始不习惯了,开始带有有些让人难以揣测的异样目光,这落到李崇矩身上,就显得危险了。
“已经快到知天命之年了,忙完这最后一桩差事,或许,也该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