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都并不是古邺县(今临漳),与两汉、魏晋以来的邺城不是一个地方,经过时代的变迁,已经不足以都一地。只是自汉末,曹操封魏王,都邺之后,长期以来,魏与邺同,属同地异名。
这个时期的邺都,城名元城,原属魏州,今属广晋府。后唐同光年初,改魏州为兴唐府,建号东京,后又改邺都。石晋时期,改兴唐府为广晋府,仍称邺都。
秋日寂寥,此时的邺都,已成愁城,笼罩在一片萧索冷淡之中,寂然无声,气氛格外地压抑,毕竟,围城已有两月。困城鏖兵,总归是被围的一方,压力更大。尤其在这种孤城一座,内乏粮料,外绝援兵的情况下。
城外,是连绵的汉军营垒,将元城死死地锁住,扼得邺兵动弹不得。
南城这边,交战的痕迹很重,此前的进攻,应该是汉军的主攻方向。城垣后,为数不多的邺兵瑟缩着,蜷曲着身体,但凉风仍旧不住透过甲袍往身体里钻。
城上这些邺兵,是安排在城墙上防备的,更多的人则躲在瓮城之内。不过,看起来明显不怎么上心,自上次汉军强攻被打退之后,又有十来日没有动静了。再加上,所有的城门都让杜重威派人彻底堵死,铁了心龟缩在城中。
围城至今,邺都的城池仍旧坚固,但是城内军民的士气已然低微到了极点。杜重威并不受军队爱戴,更别说民心了,再加两次陆家店的损失,更受打击。
能够抗到如今,杜重威也是使尽了手段。一者,派人在城中宣扬,汉军破城后欲屠城,恫吓军民吏员;二者,他组织了几支督战队,轮番不舍昼夜巡察监督,以厉法约束;三者,城中尚有一支战力强悍燕军,为其效力,甚至于,比那些邺兵更受杜重威倚重;其四,便是大肆压榨城中士民,搜掠其粮货以供军需,但是,他自己府宅之中屯有大量的钱粮,却吝于周赏士卒......
敌情如此,没能攻下,基本是汉军本身的问题。当然,不只是将帅不合的问题,城下的汉军,包括那些禁军在内,都是大汉次一等的军队,战力强不到那个份儿上,再加高行周的保守打法。
事实上,从围城开始,除了前一次猛攻外,双方并没进行多少次交锋,这场城池攻防战,场面上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残酷。
但战争的残酷,并不仅止于战场的直接体现。民事的破坏,才是最严重的,城中除了仅剩的三万余邺兵外,尚有超过十万的百姓,这些人,成了杜重威盘剥的对象,且随着战局日蹙,已经视之为累赘。
而魏博境内百姓的境遇,尤其是广晋府内,也是一言难尽。前番,朝廷下诏,邺都行营汉军,因粮于州内。受令,汉军也是这么做的,趁着秋收,不断派兵联同地方官府下乡征粮。
名义上是征借,实际上迅速地便演变为抢,最开始只是抢粮食,后来几乎是连人带粮一起抢。前线的汉军垒壁,可不能多浪费朝廷将士的体力去筑造。到如今,邺都城下,已聚集了平叛大军十余万人,半数多都是就近征调来的青壮。
结果便是,南城这边,随着时间的推移,高行周所搭设寨垒是稳步移筑至城下,很近,只有两箭不到的距离,基本上,只要汉军出营,跑几步,便能直接进入冲城阶段......对于这等威胁,杜重威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朝廷兵马的战刀抵到他鼻子上。
城东南的一处山冈,原本是茂林一片,此时也只余光秃秃一片,其间的树木,都与砂石、泥土一道,化作城下的那一座座营寨。
邺都之内寒寂压抑,城外的汉军实则也好不到哪儿,在两军相持的情况下,治军尤其残酷,这些日子以来,已经有不少士卒,因为触犯军法,被斩杀。其中有些人,便是因为无故喧哗而丢了性命。
所幸,比起城中的守军,朝廷将士的日子要好过些,至少辎需基本没有短缺过。吃或许谈不上好,但足饱腹。天气寒凉,朝廷又补充了许多秋冬被服,再加高行周拖着老躯,不断巡视,安抚军心。
相较之下,被掳召至军前效力的那数万百姓,则要凄惨得多,虽然没有刻意去虐待,但在军前干苦力活,那日子,却是人不如狗。
这段时间下来,倒在邺都城下丁壮,前前后后有近两千人了。累死的,病死的,为军法处置的,还有被守军杀的。前段时间,突然降温,一夜下来,足有四百余人直接被冻死......
南大营中,寨垒后方,一片空地上,秋风卷地,枯草纷飞,征集的工匠正集中打造攻城器械。都是些大家伙,巢车云梯、木幔临冲,周遭来来往往是搬卸物料的民夫,敲敲打打的声音响个不停,配合附近凄切的寒蝉鸣叫,显得格外忧伤。
郭荣带着一队人,巡视而过,住脚观察了一番,召来负责的器监,问了问进度。凉风刮在脸上,已有些疼意,郭荣苦着一张脸,四下瞧了瞧,叮嘱一番,带人往北边去了。
南营寨前,一营的民夫,在军监的指挥下,对最前沿的砦垒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