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仁眉头紧锁,双目微闭,也不知心中在思索什么,过了好一会,才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众人正在等他开口,却听一个声音说道:“姑娘的故事说完了,老夫也来说一个故事,姑娘说的故事是四个人,老夫也说这四个人,只不过要将名字换一换。前面说的赵君,自然便是老翁翁仁了,钱君呢,叫做迟银川,婢女叫做翠乔,至于孙君嘛,嘿嘿,他本叫做梁吉,后来更名换姓,改做吕子夫的便是!”众人寻声去看,原来说话的正是陪翁仁一同前来的老友吕子夫。
翁仁道:“老哥,怎么……你……”
吕子夫摆手打断他道:“老弟,这二十年来,我时常夜不能寐,每次与你相见时,看到你为失忆苦恼,哥哥心中很是痛恨,几次想和你说明真相,无奈总是私心作祟,始终张不开口。今日大伙在此,借这个机会,便让我老家伙一吐为快罢。
老夫适才说了,我本不叫吕子夫,之前叫做梁吉,嘿嘿,其实那也不是我的真名。虞姑娘,你适才说‘孙君’是随着迟银川一起回到中土的,却只说对了一半,这个‘回’字用的不大妥当,诸位,实不相瞒,老夫并非中土汉人,我的本名叫做药罗葛欢吉,乃是西域回鹘人!
我的祖先世代生活在喀喇汗国,后来契丹人耶律大石躲避金人追捕,逃来西域建立西辽国,便连喀喇汗国一齐吞并了。由于我的祖父曾到过中原经商,是以会说汉话和契丹话,西辽建国后,我家如鱼得水,很快便经营出了许多产业,我的父亲不但是名商人,更是一位大雕塑家,尤擅制作蜡像,他收了不少弟子,有西域人,也有契丹人和汉人,其中一个弟子,便叫做迟银川。
迟银川比我小着几岁,但为人聪敏,心思活泛,不但学会了雕塑,更在经营生意上显露天赋。无奈西域地广人稀,他一无本钱,二无门道,无法大展拳脚,只得整日摩拳擦掌琢磨出路。后来一次意外,家父不幸惨死,他临终遗言,倒将一大半家业分与了这个得意弟子,我那时年轻历浅,对这师弟也很是佩服,觉得他的确高我们一筹,是以连半点异议也无。
我们所在的城邦,叫做察赤,虞姑娘说的半点没错,那城正是建在山腰之上,从城头朝下瞧去,仿佛空中俯瞰一般,察赤在当地被唤作‘古鲁麻纳城’,那正是突厥语中天空城邦之意。察赤虽美,却时常发生地动,父亲过世那年尤甚,一年中竟生了数次。后来迟银川提议,说西域太贫太险,欲回中土大展宏图,他的伙伴大多是契丹、汉人后裔,自是响应积极。我虽难舍故土,但一来城中已无至亲,二来也想到中华上国见识见识,便也答应了和他一齐前往。
临行之时,有一人找到我们,这人是迟银川一个伙伴的朋友,他本是中原汉人,逃难来到西域,听闻大伙要回中土,便想结伴一起回去。我不消说大家也能猜到,这人便是老翁翁仁了。
来中土路途遥远,我和翁仁逐渐熟络,这才得知,原来他到察赤不过十年,却也在城中娶妻生子,只是天灾弄人,他夫人在上次的地动中不幸罹难,他也受伤弄坏了双眼,搞得丈外的物事也瞧不真切,他们的儿子只六七岁,很是活泼可爱,整日拿着乃依吹唱,那乃依是一种西域木笛,吹奏起来十分动听悦耳。大伙有这顽童作伴,一路上也不觉得枯燥寂寞,很快便到了中土。
我们的伙伴中有一位淮南人,离开家乡最短,是以便带着大家来到宣州投奔亲戚,他那亲戚在宣州府里当差,迟银川极擅钻营,手中又有钱财,得了那人相助,没几年光景,便把生意做的风风火火,成了宣州城里的巨富。此人得势之后,丑态立显,不但在商场不择手段,对千里迢迢随他来到中土的老兄弟、老伴当也十分提防刻薄,弄得大伙都有些心灰意懒,和他也都逐渐疏远,但迟银川和宣州达官显贵打的火热,也不在乎这些往日交情,生意可谓扶摇直上。
本来这样下去,大伙虽然有些愤恨,但迟银川在宣州手眼通天,依附他总归有些好处,是以大家也都或多或少地和他有所牵连,不少人仍在为他做事。我来到中土以后,嫌自己本名拗口,便取了汉名叫做梁吉,迟银川对旁人刻薄,可他毕竟是家父嫡传弟子,对我总还算是客气,诸多生意也都算上我一份,后来建立百悦楼,将第三层修做了两间大大的书房,其中一间让给我来办公休憩,对我倒也始终不赖。
老翁别无长技,算账却颇有心得,是以也在城中商铺做个账房糊口,唉,也是老翁命苦,他那活泼可爱的儿子,来到宣州后没多久,便染上风寒夭折了,那时我和他交情不深,大家都是聚少离多,也没什么人理他过的好赖。迟银川生意越做越大,在宣州的口碑却每况愈下,百姓们都说他为富不仁,时常欺压弱小。其实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但想商家逐利乃是天性,是以对迟银川也没什么二心,直到有两件事接连发生,才让我识破此人的庐山真面,最终痛下狠心,决议铲除这个败类,为黎民除害!
第一件事,要从当初随我们从西辽一齐奔赴中土的一名伴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