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三宾顺势坐在身旁的一把椅子上,却只坐了半边屁股,显得很恭敬。
钱谦益抚须微微点了点头,暗道自己在士林中的影响力还是蛮大的嘛,即便盛气凌人的太子实行了新式教育,还拉拢一大批人,不过依然有士子不吃他那一套。
谢三宾坐了片刻,见他面色温和,便开口说道:“先生,皇太子来势凶猛,刚到江南便实行一系列新政,摊丁入亩、士绅一体纳粮、收取商税等等,这些都是在针对我等江南士绅啊,我等难道真的要坐以待毙吗?”
钱谦益毫无掩饰,道:“真是荒谬之政,此乃夺民之财、与民争利之举,钱某是万万无法接受的!”
看他义愤填膺的样子,谢三宾心里顿时有数了,他连忙站起身来行了一礼,道:“先生为国为民,学生敬佩不已!”
钱谦益摆了摆手,道:“我等身为人,理应效仿先贤,要敢说敢做。”
谢三宾心中暗暗鄙视,这老头说的冠冕堂皇的,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姓钱的名下挂靠了不少地主的田地,这些年收了各方好处不说,还买田买地,开店设铺数十家,太子的新政一旦实施就会刮掉他一层皮,这老头如何能扛得住?不反对才怪呢!
谢三宾试探性的问道:“先生,学生受了吴江几家的委托,前来向您询问,不知道您想如何应对?”
钱谦益笑道:“不是我想如何应对,而是你们想如何应对。”
他继续道:“这几项新政不仅使得大家利益大损,还断了无数人的财路,便如漕运”
谢三宾猛的惊醒,道:“您的意思是我们借着朱大典遇刺的事煽风点火,抵制新政?”
钱谦益抚须点头道:“不仅我们,复社那边也要有所行动,张溥十几年前不是写过五人墓碑记吗,大不了再让他再写一篇,还有商人们,也是时候站出来维护自己的权益了。”
谢三宾有些担忧道:“如今南直隶各府驻扎了大量的天武军,若是他们”
钱谦益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想到自己当初在南京城被天武军一个姓李的将军扔出城外,他就怒从心起,这帮武人完全不讲道理,是个棘手的存在。
稍微思考,钱谦益缓和了心情,继续道:“只要我们声势够大,我不信太子敢对我们怎么样,我苏州府的士绅抗税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暴动的市民打死的官员也为数不少,神宗皇帝都拿我们没有办法,他一个太子,还显得太嫩了!”
万历二十七年,苏杭织造太监孙隆奉旨“带征苏杭等府课税”,也就是征收苏州和杭州周边府县的各类商业税收。
织造太监孙隆本来要打击偷税漏税行为,结果激发了民变,苏州府工商业全面罢工,众多丝织业工人成群结队打死手税监人员,司礼监太监出身的孙隆连夜翻墙逃跑,在焦急不安中躲了两天才趁着夜色偷乘小船逃向杭州,再也不敢前往苏州巡视了。
想起当初苏州抗税之事,谢三宾心中底气更足,他对钱谦益建议道:“太子既然也对漕运出手了,咱们是不是应该找那帮勋贵们活动活动,再添上一把火增加必胜的把握?”
钱谦益赞赏的看了一眼他,大笑道:“想法不错,是该与他们好好走动走动了。”
谢三宾听后立时放心了不少,二人互视一眼,都是冷笑一声。
地主、商人、士子、勋贵,各方全面联合抵制新政,在汹涌如潮压力与暗谋下,怕那太子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随后,谢三宾又亲身前往南京找复社的掌舵人张溥,转述了钱谦益的想法。
张溥一听东林党魁都忍不了了,欣然答应,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张溥亲自执笔,洋洋洒洒的写了一份了酝酿已久的金陵反税公揭。
文章最后要求天下有志于反对摊丁入亩和商税的士子,于崇祯十四年正旦日在南京栖霞市举行金陵大会,给朝廷施压,共同抵制皇太子的种种恶政。
常州府无锡县,无锡北倚长江,南滨太湖,京杭大运河从中穿过,自古就是鱼米之乡、布码头、钱码头、窑码头、丝都、米市之称。
万历三十二年,东林学者顾宪成等人在此聚众讲学,创建东林书院,一时声名大著,经过近几十年来的发展,东林书院成为江南地区人文荟萃之区和议论国事的主要舆论中心。
无锡城内有大街数条,皆搭有坊表,此时在街心最繁华的一条胡同的大宅内,聚集了众多江南豪商。
大宅装修华贵,大厅内宽敞富丽,里面所座的商人也个个锦衣袍服,尽显富贵之气,早就将商人不得着丝绸的规定扔到了九霄云外。
一群商人坐在精致的黄花梨椅上,或倚或侧,慢条斯理的谈笑着,随便打招呼式的交谈,便有数万两的交易达成。
他们所饮的美酒,并非品牌酒水,而是豪商们自酿的酒,江南的豪门富户经常自己开工酿酒,仅是常州府这里品种就